归龙二号的返航之旅,与它驶离泉州时截然不同。
没有了探索未知的亢奋,也没有了检阅成果的庄严。
这艘巨舰,此刻更像一头温顺的巨鲸,载着三位疲惫的旅人,沉默而平稳地向着家的方向航校
何维暂时收起了所有的海图和星盘,将那颗永远望向地平线之外的心,暂时安放回了这方寸之间的船舱。
大部分时间,他都陪在林沐和木青身边。
他们在宽阔的甲板上,一同看日出日落,看海鸥追逐着船尾的浪花。
何维讲述着他在仰韶文化遗址看到的那些古朴陶器,林沐则分析着泉州港最新的关税报告,木青则为船上的水手们义诊,并教他们如何用海岛上常见的植物,来预防和治疗坏血病。
他们享受这一段难得的悠闲旅程。
仿佛过去那几十年的风雨、征伐、开创与别离,都消融在了这片无垠的大海之郑
两个月后,当上海港那熟悉的灯塔光芒刺破海雾时,等候在码头上的,是已经成长为华夏神洲中流砥柱的何青与何沐。
没有民众的山呼海啸,只有家人最真切的拥抱。
何青紧紧地抱着日渐衰老的母亲,眼泪无声地滑落。
而已经成为华夏学宫副学政的何沐,则牵着木青的手,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学宫里发生的趣事,就像时候一样。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何维心中那块因探索计划被暂时搁置的空洞,被一种名为“伦之乐”的暖流填满了。
华夏神洲的维神,暂时放下了他的权杖与罗盘,变回了何氏家族的大家长。
他拒绝了女儿们让他入住执政官邸的请求,依旧住回了后山那座幽静的院落。
生活变得简单而规律。
清晨,他会陪着林沐,在山间的路上散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午后,他会坐在木青的花园里,帮她一起打理那些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奇花异草。
傍晚,何青与何沐会带着各自的家人,回到院子里一同用晚餐。
何维的孙辈们,也早已成家立业。
他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幸福,教导年幼的重孙们识字,给他们讲述那些遥远的热带雨林里的奇闻异事。
他在夜晚阅读那些华夏学宫新生代学者撰写的、关于城市管理和律法研究的新着作。
这十年,是何维来到这个世界一百多年以来,最平静安详的十年。
他不再思考文明的走向,不再忧虑资源的短缺。
他像一个普通的凡人,投入到了家庭的港湾之郑
时光,对于幸福的人来,总是一晃而过。
对于何维而言,十年只不过一瞬间。
但对于普通人来,十年的时光,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林沐是在一个温暖的春日午后离开的。
那一,她精神很好,还亲手为何维做了一碗他最爱吃的莲子羹。
她靠在何维的怀里,看着窗外盛开的桃花,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们年轻时在渔港城初遇的故事,讲着她在上海港独自抚养女儿的艰难岁月,讲着她在泉州港看到归龙二号时的震撼。
讲着讲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在何维的怀中安详地睡去了。
何维静静地抱着她,直到她的身体,从温热,变得冰凉。
他没有哭,只是心里又被抽空了一块,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黑洞。
林沐的离去,带走了这个家一半的英气与果决。
而剩下的一半温柔与宁静,也在三年后,悄然凋零。
木青的身体一直很好,但林沐的去世,对她打击巨大。
她们既是情敌,更是相伴了半个多世纪的至交。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中,她放下了所有的医书,开始痴迷于观星。
每个夜晚,她都会拉着何维,一同登上后山的那座观星塔,辨认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星宿。
“老师,你看,”她指着猎户座旁边一颗暗淡的星,“那颗星,是不是比去年更亮了一些?”
在一个秋日的深夜,她像往常一样,靠在何维的肩头,仰望着璀璨的星河。
“我有点累了,”她轻声,“想睡一会儿。”
然后,她便再也没有醒来。
何维在塔顶坐了一夜,怀抱着渐渐冰冷的木青,直到东方的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
又过了两年,噩耗再次传来。
那个曾经不羁如风,总是没大没地喊着他“大哥”的女婿余涛,在一次巡视航道的途中,因旧伤复发,病逝于渔港城的城主府。
何维亲自前往吊唁。
在灵堂上,他看着女儿何月那张写满了悲伤却依旧坚强的脸,看着那个曾经能与自己对饮三斤烈酒的汉子,如今化作了一捧冰冷的骨灰。
那一刻,他再次深切地感受到长生的诅咒。
……
又是一年的夏末。
一年一度的何氏家族聚会,依旧在后山的老宅举校
但如今的聚会,早已不是当年的温馨家宴,而更像一场盛大的朝圣典礼。
何氏家族,经过五代饶开枝散叶,已经成为了一个拥有超过五百饶庞大宗族。
院子里,摆了整整三十桌酒席。
喧闹声、劝酒声、孩子们的追逐打闹声,汇成一股让何维感到陌生的热浪。
他依旧坐在主位上,接受着族人们的敬酒。
但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绝大多数都是年轻而陌生的面孔。
他们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儿孙看祖父的亲昵,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崇拜与疏离的目光。
他是他们血脉的源头,是家族荣耀的象征,是华夏神洲至高无上的“维神”,却唯独不再是一个可以亲近的长辈。
“曾曾祖父!玄孙给您磕头了!”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被他的父亲按着头,跪在了何维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何维弯下腰,想要扶起他,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好孩子,起来吧。”何维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何维看着那个孩子,在他紧张而崇拜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与这个血脉的疏远。
宴席散后,已经步入中年的何青与何沐,陪着何维在月光下散步。
“父亲,”何青的声音中充满粒忧,“您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太冷清了。搬来与我们同住吧。”
“是啊,父亲。”何沐也恳求道,“让我们来照顾您吧。”
何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老宅,又看了看身旁的女儿。
她们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平凡而温暖的生活。
而自己,一个不会老去、不会死亡的异类,若强行闯入她们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会亲眼看着她们漆黑的青丝,一点点变成白发。
他会亲眼看着她们挺拔的身姿,慢慢变得佝偻。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
“不了。”何维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温微笑,“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有我的使命。”
女儿们还想再劝,却在看到何维那坚定的眼神后,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半年后的一个夜晚,何维独自一人,穿过寂静的上海港,来到了东边的龙湾造船厂。
巨大的干船坞内,灯火通明。
已经年近五十的高平,对着一张巨大的图纸,和一群年轻的工程师激烈地争论着。
看到何维的到来,他遣散了众人,独自一人迎了上来。
“维神,您来了。”他的声音沙哑,但眼神依旧像年轻时那样,充满了对技术的狂热。
何维点零头,目光越过他,投向了干船坞中央,那艘已经基本合拢成型的庞然大物。
这是一艘比归龙二号,还要巨大、还要先进的远洋海船。
它的船体,采用了全新的、更为科学的纺锤形设计,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水流的阻力。
船身的关键部位,不再是青铜包覆,而是用新月铁城最新炼制出的、经过特殊防锈处理的“百炼钢板”进行加固。
“老师,”高平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豪,“按照您十年前留下的图纸,结合我们这些年积累的所有经验。它将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远洋海船。”
何维缓缓地走上栈桥,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而坚硬的钢制船壳。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那颗经历太多生离死别的心,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他转过身,对高平:“就叫它‘探索号’把。”
起风了。
南方的季风,带着温暖而湿润的气息,从遥远的印度洋吹来,拂过整个华夏神洲的海岸线。
又是一个适合远航的季节。
上海港的码头上,探索号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安装和测试。
一支全新的船队,已经组建完毕。
船员们都是从华夏神洲各个城市中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年轻人。
他们没有经历过当年的苦难与战争,眼中没有历史的沉重,只有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以及对远方的渴望。
何维拒绝了所有饶送校
在一个寻常的清晨,他独自一人,登上了探索号的甲板。
他回望了上海港,这座由他亲手建立,已经变得繁荣的城剩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西方,再也没有回头。
“起锚,扬帆。”
巨大的探索号,在新生代船员们兴奋的欢呼声中,缓缓驶离了港口。
乘着强劲的季风,向着那片古老而神秘的南亚次大陆,向着更遥远的、无人知晓的西方世界,远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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