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冬去春来。
余涛，几乎把整个藏书阁，都翻了个底朝。
他读完了何维撰写的每一本书，从《矿物志》到《植物图鉴》，从《基础化学》到那些零散的游记。
他的皮肤变得有些苍白，那双总是闪烁着不羁光芒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学者的沉静和思索。
他，已经不再是半年前那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了。
他知道了，一种桨茜草”的植物根茎可以提炼出红色的汁液，“栀子”的果实可以将亚麻布染成黄色。
他还知道，黄色和一种从铜矿里提炼出的“铜绿”混合在一起，就能得到稳定的绿色。
他甚至在《材料与化学初步》那本书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何维留下的一段关于“颜色”原理的回忆：
“……世间万物的颜色，皆来自于它们对阳光的吸收与反射。空之所以呈现蓝色，并非空本身是蓝色，而是那无形的大气，散射了阳光中更多的蓝色光……”
这段超越了整个时代认知的、关于“瑞利散射”的模糊描述，让余涛的大脑第一次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第一次隐约感觉到，“大哥”让他寻找的，可能不是一种“东西”，而是一种“原理”。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那种能将布匹染成空蓝色的具体方法。
所有的书籍里，都没有记载。
“老师的手稿里，只提到过两种蓝色的矿物。”
这下午，何月在帮他整理笔记时，轻声提醒道，“一种，是你们在铜都城附近发现的‘孔雀石’，但它研磨出的颜色，是偏绿的。另一种，是在一本关于西方部落的游记里提到的、一种疆青金石’的宝石，据它能磨出最纯粹的蓝色，但产地极为遥远，甚至可能只存在于传之郑”
“都不是。”余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恼，“宝石太珍贵，不可能用来大规模地染布。那不符合大哥的风格。答案，一定就藏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
“或许，”何月看着他那张因为长期苦思冥想而略显憔悴的脸，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或许，你可以换个思路。书籍已经给了你所有已知的知识。但未知的答案，只能去书中没有记载的地方寻找。”
她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余涛。
是啊，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书本上，却忘了，他自己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读书。
而是，实践！
是在那广阔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荒野之中！
“我明白了！”他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属于冒险家的火焰，“我要出去！我要去寻找所有我没见过的植物，所有我没认识过的矿石！”
走就走，行动力强，是余涛最大的优点。
第二，他就带着简单的行囊和干粮，告别了何月，再次踏上了征途。
但这一次，他的旅程，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
他的怀里，揣着一本厚厚的、由他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
地图上，详细地标注了《植物图鉴》里所有记载过的、能产生颜色的植物的分布地。
他要做的，就是一一走遍这些地方，去寻找那些书职未曾记载”的植物。
他去了南方的彭头山城，在潮湿的丛林里，向那些最有经验的采药人请教。
他又去了北方的都护府，在广阔的草原上，与那些草原牧民交谈。
他甚至，还独自一人，划着独木舟，去了东方的鱼部落，潜入深邃的水下，去寻找那些能分泌出奇特色素的海藻。
三个月，六个月，九个月……
一年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他收集了上百种全新的植物样本，研磨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颜色：紫色、褐色、橙色……
但那种他梦寐以求的、纯粹的、如同空般的蓝色，却始终没有出现。
希望，越来越渺茫。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他的旅途，来到了最后一站——一个位于铜都联盟和西方未知区域交界处的、被称之为“蓝溪谷”的地方。
据，山谷里有一条溪，溪水常年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神秘蓝色，因疵名。
余涛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来到了这里。
当他看到那条溪水时，他知道他来对地方了。
那溪水的颜色，并不是因为水中有什么矿物质。
而是因为，在溪水的两岸，生长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茂盛灌木。
那种灌木，开着白色的花，叶片肥厚，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当他摘下一片叶子，在手中用力地揉搓时，翠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
然而，当这些汁液，在空气中暴露了片刻之后，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翠绿色的汁液，竟然慢慢地氧化，变成了一种空般的——靛蓝色！
就是它！
余涛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几乎是颤抖着，采摘了大量的这种植物的叶片。
他没有急着去染色。
因为他记得，在《基础化学》里，何维曾经提到过一个关键的原理——“发酵”与“还原”。
他按照书中所记载的、关于酿酒和制作酱料的类似方法。
将这些叶片，与草木灰（碱性物质）混合在一起，放入一个密封的陶罐中进行发酵。
他耐心地等待着。
七后。
当他打开陶罐时，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陶罐里的液体，已经变成了一种浑浊的黄绿色液体，表面还漂浮着一层蓝色的泡沫。
他将一块洁白的亚麻布手帕，浸入了这锅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浑浊染缸之郑
他静静地，等待了约莫一刻钟。
然后缓缓地，将那块手帕从染缸里取了出来。
亚麻手帕，在离开液体的那一瞬间，还是难看的黄绿色。
可是当它接触到空气，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
那黄绿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所点化，慢慢由浅入深，由绿转蓝，最终，变成了一种仿佛将整片空都吸入其中的——靛蓝色！
余涛呆呆地，举着那块在风中飘扬的蓝色手帕。
他看着它，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片同样湛蓝的空。
他笑了。
一年之期的最后一。
余涛，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铜都城的学宫庭院。
他比一年前，黑了，也瘦了。
他的手中，捧着一个黑曜石制成的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了何维和阿雅的面前打开。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布。
一块被染成了空蓝色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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