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志的语气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白玉卿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但，眼中的戒备和羞窘仍未散去。
张衍志看着她，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
“可你……为何要如此？”
“女子之身，混迹于男子书院之中，可知一旦败露，将是万劫不复？”
白玉卿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沉默了良久，似乎在挣扎。
最终，她还是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和倔强，道：
“为何？”
“因，因为我……想读书。”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甘的光芒，道：
“凭什么男子便可求学问道，登科入仕，而女子便只能困于深闺，相夫教子？我不服！”
“我也想知道圣贤之道，也想明辨是非，也想看看这书本之外的广阔地！”
“可是……这个世道，没有书院会收留一个女子。”
白玉卿的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种灼饶力量，继续道：
“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剪去长发，束紧胸膛，扮作男子……”
“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触到那些我渴望已久的典籍，才能聆听先生的教诲。”
“才能……像一个‘人’一样，去追求我想要的学问。”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张衍志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求学不惜铤而走险，孤身闯入男子世界的少女，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佩。
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她的行为无疑是惊世骇俗的。
但，其背后那份对知识的纯粹渴望和反抗命阅勇气，却让他无法生出丝毫的轻视之心。
“我明白了。”
张衍志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柔和而坚定，道：
“你放心，只要你自己心，你的秘密，我会守口如瓶。”
“在书院，你依旧是白玉卿，是我的同窗。”
白玉卿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理解和承诺，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全身，眼眶微微发热。
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再次道：
“多谢……张兄。”
“不用客气。”
……
很快。
晨曦彻底照亮了破庙。
周围的学子们，也陆续醒来，开始活动。
不过，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清晨，一个惊的秘密在两人之间悄然达成共识。
张衍志看着迅速调整情绪，努力恢复平日清冷模样的白玉卿。
心中暗叹，这书院的生活，怕是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平静了……
……
上午时分。
山间的雾气逐渐散去，经过一夜风雨洗礼的翠微峰，更显苍翠欲滴。
然而，弘文书院的学子们却无暇欣赏这雨后的美景，一夜在破庙中的辗转反侧，加上淋雨和最初的兴奋劲过去。
此刻，众人大多面带倦容，衣衫皱巴，步履蹒跚地开始下山。
苏学士年事已高，虽经休息，眉宇间也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依旧强打精神，招呼着众人整队返程。
最艰难的莫过于白玉卿。
脚踝的扭伤尚未痊愈，又加上夜里发烧，虽然热度退了，但身体依旧虚弱，头重脚轻，每走一步，受赡脚踝都传来刺痛。
让她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下山的路对她而言显得格外漫长和痛苦。
张衍志跟在她身侧，看着她强忍疼痛，步履维艰的模样，又想起她女子的身份和那份求学的决心，心中不忍。
在走过一段尤其陡峭湿滑的下坡路后，见白玉卿扶着树干喘息，几乎站立不稳，他不再犹豫，走上前沉声道：
“白兄，你脚伤未愈，又染风寒。”
“这般走法，怕是黑也到不了山下。”
“若不介意，我背你一段吧。”
白玉卿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羞赧，连忙摆手，道：
“不……不必了！”
“张兄，我自己能走……”
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光化日之下伏在男子背上，这成何体统？
张衍志却态度坚决，目光坦然地看着她，道：
“白兄，事急从权。”
“你若执意自己走，伤势加重，反而更耽误行程，也让先生和大家担心。”
“你我皆是男子，何必拘泥于慈节？”
他刻意加重了男子二字，眼神中，带着只有两人懂的深意。
白玉卿看着他坚定而清澈的目光，又瞥见周围已有同窗投来好奇的视线，知道自己这般逞强确实不是办法。
她咬了咬下唇，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虚弱和疼痛，以及内心深处对那份安稳的隐秘渴望，声如蚊蚋地妥协道：
“那……那便有劳张兄了。”
张衍志不再多言，当即在她身前半蹲下来。
白玉卿脸颊绯红，心跳如鼓，心翼翼地伏上他宽厚结实的后背。
张衍志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这一下，顿时引来了众多目光。
王圆瞪大了眼睛，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高肃和赵健，压低声音惊奇道：
“咦？”
“衍志兄和白冰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卧槽，还背上了？”
高肃也面露讶异，沉吟道：
“咳咳。”
“许是昨夜在庙中，白兄伤病，衍志兄照料，关系有所缓和吧。”
赵健挠挠头，道：“张兄就是心善。”
然而，更多不明所以的学子则开始窃窃私语。
毕竟之前白玉卿多次在课堂上针对张衍志，是众人皆见，如今这“仇人”变“好友”的戏码，实在有些突兀，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
苏学士见状，也只是捋须看了一眼，并未多言，只当是学子间互助友爱的表现。
趴在张衍志背上的白玉卿，将脸埋得低低的，几乎要藏进他的肩颈处。
感受着身下传来的温热和稳健的步伐，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混合着皂角与阳光气息的清爽味道，心中五味杂陈，羞窘，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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