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缓缓收住最后一口吐纳，识海中三符轮转渐趋平稳，如星辰各守其轨。他未曾睁眼，只是指尖在膝上轻点了一下，拂尘尾赌青丝随之微颤，随即静止。这一瞬的感应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体内阴阳二气流转时，经脉深处传来的一丝滞涩——道念已通，根基未固。
他起身，袖袍一振，将青冥幡、龙虎玉如意与两道符箓尽数收入袖中乾坤。洞府内石台依旧，符纹黯淡，仿佛刚才那一场心神交锋从未发生。他转身，脚步踏出洞口。
山风扑面，带着龙虎山特有的龙吟虎啸之韵，却在触及他衣角的刹那，骤然凝滞。
色未变，可空气如被抽空，耳边一切声响尽数退去。玄阳脚步一顿，右足悬在半空，未落。
百丈之上，虚空裂开一道口子，血云翻涌而出，如同自九幽深处倒灌而上的潮水。一名黑袍老者自云中缓步踏出，双足未沾云气，每一步落下，地便震一次。他手中无剑，可一股森寒剑意已锁住玄阳全身经脉，尤其是灵根所在之处，仿佛有细针在骨髓中游走，欲将根本抽离。
冥河老祖。
不是分身，是本体亲临。
玄阳右掌猛然握紧，春秋笔尚未出袖，识海已自行反应。青冥符箓寒光暴涨，护住神魂左渊，那股自外界侵入的心魔之念被瞬间冻结；正一盟威符箓金光升腾，镇守右域，道念不坠；太极符印居中缓转，阴阳二气被强行调和，三符气息首次在危急关头贯通一线。
他未及思索，左手一扬，青冥幡自袖中飞出，迎风暴涨，千丈巨幡横空，幡面符纹流转，如活蛇盘绕，将那股剑意尽数挡下。同时右手掐诀，龙虎玉如意自胸前浮现，龙首昂然，虎目怒睁，一声无形长啸震荡虚空，血云被震退三丈。
冥河老祖立于高空，目光微凝。
“你尚未斩尸，竟能催动三符共鸣？”他声音低沉，不带情绪，却如寒铁刮过石板，“难怪那日分身败于你手。”
玄阳不答，只将拂尘横于身前，三缕新丝垂落，微微颤动。他借拂尘感知地气机，却发现四周已被血气封锁，神识难透。冥河老祖未动，可那股剑意却再度压来，比先前更沉，直指灵根本源。
“你夺我血海有缘之物，又伤我分身，今日不过取回应得之物。”冥河老祖终于抬手，掌心凝聚一缕黑气，缓缓化作阿鼻剑虚影，“此剑出，万灵归寂。你若束手，我留你一缕残魂，炼为幡灵，尚可存一线之机。”
话音未落，剑气已至。
黑潮席卷，如河倒灌，直冲玄阳眉心。青冥幡剧烈震颤，符纹崩裂数道，千丈巨幡被压得弯曲如弓。玄阳双足陷入山岩三寸，左手掐诀不松，龙虎玉如意爆发出刺目金光，龙吟虎啸之声化作实质音波，将黑潮撕开一线。
可那剑气并未消散，反而分化万千，如针如雨，穿透青冥幡防御，直刺而来。
玄阳咬牙，识海中太极符印猛然下沉，强行牵引三符归位。青冥符箓寒光凝成屏障，正一盟威符箓金光化盾，太极符印居中调和，三道符力在身前交织成阵。金光炸裂，血针寸断，可符阵也摇摇欲坠。
冥河老祖嘴角微扬，阿鼻剑虚影再度抬起。
就在此刻，东方际紫气垂落。
一道虚影自九霄缓缓浮现，非人非形，乃是一幅图卷——太极图自虚空展开，阴阳双鱼缓缓流转，图未触地，血云已如沸水遇冰，剧烈翻腾。冥河老祖面色骤变，阿鼻剑气在触及图卷边缘的瞬间，如雪遇阳，尽数消融。
他身形一滞，仿佛被无形巨力压住，脚下血云崩解，整个人被逼退三步。
玄阳抓住时机，拂尘一卷，将青冥幡收回袖中，龙虎玉如意悬于掌心，借势腾空而起，踏云疾驰。他不敢回头，只觉背后那股压迫感虽退，却未消失，仿佛有一双眼睛仍在暗处凝视。
千里之外，高空云层之上。
玄阳终于停驻，单膝点在虚空，右手撑地，气息微乱。方才一战不过数十息，可三符轮转已耗去大半神念，识海隐隐作痛。他抬手抹去唇角一丝血痕，指尖微颤。
冥河老祖未追，但那一战的余波仍在体内震荡。他低头看向掌心，龙虎玉如意静静躺着，虎目微闪，似有余威未散。
他闭目，内视识海。
三符依旧轮转，可轨迹已不如先前圆融。太极符印光晕略暗，青冥符箓边缘出现细微裂痕，正一盟威符箓金光也显滞涩。方才强行联动，已伤及根本。
“师尊……”他低声开口，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卷走，“弟子未曾懈怠，可这道，走得比想象中更难。”
他抬头，望向龙虎山方向。血云早已散去，山势如常，仿佛刚才那一战只是幻觉。可他知道，冥河不会善罢甘休。青冥山夺宝，不过是引子。真正让对方动杀心的，是他的灵根，是他所走的符道——一条近乎通的路。
而这条路，早已被某些存在视为僭越。
他缓缓起身，拂尘轻扬，三缕新丝在风中飘动。他未再停留，转身向东南方向飞去。身形渐远，融入云海。
高空风急，云层翻涌。
玄阳飞出数千里，气息渐稳。他不再急于赶路，而是将春秋笔握于手中，笔尖轻点眉心，试图以符纹梳理识海。可就在笔尖触及灵台的刹那，识海中三符忽然齐震。
太极符印光晕一闪，青冥符箓寒光暴涨，正一盟威符箓金光突盛，三道符力在未受指令的情况下自行联动，形成一道符阵，直指他神魂深处某一点。
玄阳瞳孔微缩。
那一点，正是他在巫妖战场之上，以愿基撑阵时，那一瞬的动摇——几乎放弃的念头。
它被冻结，被镇压，被安置。可此刻，竟在三符共鸣下，隐隐有复苏之兆。
他手指一紧，春秋笔笔尖微微下压，欲以符纹封印。可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识海中太极符印忽然偏转半寸，三符轮转轨迹微乱。
那一念，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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