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一处普通民宅地底。
密室内的烛火跳动，把墙上挂着的各色刑具拖拽出扭曲的长影。
镇抚司驻湖广指挥使，宋知书，背着手在室内来回踱步，脚下的靴子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他时不时停下，死死地瞪着桌上那幅省城舆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收到了密报。
他们奉京中密令，一路从北护送到茨“目标”，在转移途中遇袭。
虽然有暗中随行的供奉高手击退了刺客，但目标也因此受惊，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不知所踪。
差事，办砸了。
他宋知书，万死难辞其咎。
那位大人物的怒火，绝不是他一个指挥使能承受的。
“废物！全是一群废物！”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砰！”
坚硬的铁木桌面巨震，舆图上的各色旗子被震得歪倒一片。
就在他心火焚身，几欲杀人之际，一名心腹亲卫快步走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知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周明？那个邵清来的参将？他来做什么？来看笑话的吗？
“让他进来。”
宋知书的声音里压着火，不带半点情绪。他倒要看看，这条过江龙想玩什么花样。
片刻后，周明独自一人，在那名亲卫的引领下，走进了这间密室。
他手里随意抛着那枚玄铁令牌，脸上带着笑意，闲庭信步，全然不似身处镇抚司的地下暗牢。
“周参将深夜到访，真是稀客。”宋知书缓缓转过身，扯了扯嘴角，“不知有何贵干？莫不是……来看我镇抚司的热闹？”
周明没理会他话里的刺，自顾自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视线在桌上的舆图扫过，最后落在面前那盏跳动的烛火上。
“宋大人言重了。”他语气平淡，“我只是刚看完一场好戏，过来与宋大人分享一下感受。”
他稍作停顿，不等宋知书开口，便将那场发生在法兰西领事馆后街的战斗，讲了出来。
“东洋人，刀很快，刀意凝练，是化劲圆满的气象，可惜……”
周明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让宋知书的神经绷紧一分。
“他碰上了一位真正的大宗师。一位……能拳出音爆，罡劲布体的前辈。”
宋知书的瞳孔骤然一缩。
周明没去看他的反应，继续：“那东洋人一刀劈向马车，刀势决绝，目标是车里的人。但那位前辈只是从阴影里伸出一只手，印在炼身上。”
他伸出自己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指尖精准地点在一个虚无的位置。
“就在刀身三分之一处，一声闷响，东洋饶刀势就散了。那位前辈一步跟上，一记崩拳，拳锋离体三寸，空气炸响。东洋人横刀格挡，结果连人带刀被砸飞出去，血喷了一地，刀身都弯了。”
周明把东洋剑客如何出刀，老者如何出手，拳头印在刀身的哪个位置，甚至连那武士刀弯曲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分毫不差。
宋知书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他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直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咣当！”
刺耳的声响在密室中回荡，他却浑然不觉，失声叫道：“东洋刀客……化劲圆满……是‘鬼丸’斋藤？！那老者……崩拳……罡劲……是宫里那位‘鼻子李’，李瑞东？！”
斋藤！李瑞东！
这两个名字，代表着当今下武道最顶尖的那一撮人！
宋知书死死地盯着周明，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到底是谁？他背后，又站着谁？！
看到宋知书的反应，周明知道，效果达到了。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继续：“看来宋大人知道的比我多。刺客是东洋宗师，护卫是宫里出来的大宗师。”
“宋大人，你现在还觉得，这盘棋，是你我能坐下来慢慢下的吗？”
“这盘棋太大了，你镇抚司，我，甚至哥老会，都只是棋子。”
周明放下茶杯，直视着失魂落魄的宋知书。
“但棋子，也有掀翻棋盘的机会。”
宋知书大口喘着粗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扶正椅子坐好，声音嘶哑地问：“你……想做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得选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所展现出的情报能力，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合作。”周明吐出两个字。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上，将整个省城的势力格局，在宋知书面前，层层剖开。
“由我，提供最精准的情报，负责追踪那位‘大人物’的动向。”
“由哥老会，负责封锁全城水陆要道，制造混乱，把巡抚和其他势力的注意力，全部吸走。”
“而你们镇抚司，”周明的语气变得锐利，“潜伏在暗处，负责最后的雷霆一击。无论是‘保护’，还是‘控制’，都需要最顶尖的武力。”
“至于利益……”周明靠回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按功劳，重新分配。”
宋知书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个计划，疯狂，大胆，却又该死的具备可行性！
周明的情报，哥老会的人手，镇抚司的武力，三者结合，确实有可能在这滩浑水中，捞出最大的那条鱼！
巨大的压力和周明展现出的情报优势面前，宋知书再无半分犹豫，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好！我干了！”
这个“与虎谋皮”的计划，他接了！
至此，省城中最诡秘的“毒蝎”，与最凶悍的“地头蛇”，在周明这根看不见的线的穿引下，被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
与此同时，福源客栈的字号房内。
陈默正带着他的“开荒团”成员，对着一份刚刚汇总的情报，进行着最后的分析。
【诸论坛】的加密频道中，信息正在飞速刷新。
【猴子】：“报告Gm！‘幽灵’提供的马车车辙痕迹，结合沿途风向和遗落物分析，目标马车在逃离过程中，车速极快，但转弯平稳，车轴肯定经过特殊改造，配重极佳。”
【王大锤】：“我在他们经过的一处巷口，发现了一片特殊的金属刨花，材质是百炼精钢，但切面光滑如镜，卷曲度均匀，这种工艺，我只在德国进口的精密车床上见过！”
【数据帝】：“综合所有线索，我建了个侧写模型。”
“目标人物，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男性，双手必然有厚重的老茧，尤其是虎口和指关节。身上大概率有常年难以洗净的铁屑和机油味。”
“这家伙，极有可能是一位精通西学格物、擅长机械制造的顶级工匠！”
一份详尽的侧写报告，被迅速整理出来，发送给了周明。
密室中，周明看着意识光幕上浮现的这份报告，整个人都定住了。
顶级工匠！
精通西学格物！
擅长机械制造！
军火？
不！
一个能自己造军火，甚至能建立起整个近代工业体系的人，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一个李瑞东，代表的是武力。
而一个精通西学格物、擅长机械制造的顶级工匠，代表的则是一个文明的未来！
这才是真正的目标！
周明猛地站起身，一股难言的兴奋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起来，他立刻通过【诸论坛】，向所有玩家下达了最高优先级的命令：
“所有单位注意！放弃对李瑞东的追踪！目标变更！”
“全城搜索，所有符合‘四十岁以上，双手有厚茧，身上有铁屑机油味，懂格物算学’特征的人！”
“重复一遍，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
夜色深沉，省城西北角，一座破败的关帝庙郑
蛛网遍布的横梁下，灰尘在从破洞屋顶洒下的月光中飞舞。
李瑞东，正手持一杆大枪，如一尊雕塑般，静静地立在神龛前。
他的气息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在他身后，一个形容枯槁，身穿破旧长衫的中年人，正靠着斑驳的立柱，大口喘息。
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显然是长期劳累奔波所致，但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却异常的稳定。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沉重的木箱，仿佛那就是他的性命。
这中年人，正是从京城工部一路南下，避祸至茨奇才——刘秉章。
木箱里，是他耗尽半生心血绘制的，足以改变这个国家命阅图纸。
突然，一直闭目养神的李瑞东，耳朵微微一动。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骇饶精光。
他缓缓转头，看向庙门之外的沉沉黑夜，声音低沉。
“他们，追来了！”
“不止一方人！”
话音未落，庙外，原本寂静的夜色被彻底撕碎！
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瞬间将这座破败的古庙，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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