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几，惨白的日头挂在灰蒙蒙的上，积雪开始融化，屋檐滴滴答答落着水。村子中央祠堂前面的空地上，积雪被扫开一片，露出冻硬的泥地。十户人家，五十六口人，除了实在下不了炕的瘫痪老人和婴儿，其余人全挤在这里。人群黑压压一片，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麻木或狂热，而是带着一种心翼翼的、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和紧张。
空地中央，堆着昨分下来的“宝贝”——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铸铁的散煤灶中型和型各五个乌沉沉地排开。一堆堆黑亮的无烟块煤堆在旁边。红色的塑料打火机、灰扑颇保温袋、铁皮壳子的保温瓶、印着红花的搪瓷保温杯……还有那两口巨大的铁锅和一堆菜锅饭锅。
龙北琴站在人群前面，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破褂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话，先弯腰，拿起一个红色的塑料打火机。
“咔哒！”
一声清脆的轻响！一簇的、跳跃的黄色火苗，瞬间从打火机顶端冒了出来！
“嚯——！”
人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眼珠子瞪得溜圆！没有火石！没有火镰！就这么轻轻一按！火就着了？！这……这真是仙家宝贝？！
龙北琴没理会。他拿起一块无烟块煤，塞进一个中型散煤灶的炉膛里。然后，他拿着打火机，凑近煤块边缘。
“噗！”
火苗舔上煤块边缘。那煤块看着黑硬，边缘却像沾了油一样，瞬间被点燃！一股淡蓝色的火苗无声无息地窜起来！没有烟！只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煤。”龙北琴声音平平，指着灶膛里稳定燃烧的蓝色火苗，“放进去。点着。烧水。做饭。没烟。火旺。”
他又拿起一个铁皮壳子的保温瓶。拧开盖子，里面是空的。他走到旁边一个刚烧开水的铁锅边，舀起一瓢滚烫的开水，哗啦倒进保温瓶里。盖上盖子。
“水。热的。倒进去。”他晃了晃保温瓶，“放一。还是热的。”
人群再次骚动！放一还是热的？！这……这铁皮壳子……能存住热气？！神仙的暖玉瓶吗？！
接着是保温杯。他拿起一个印着红花的搪瓷杯，同样倒进开水，盖上盖子。“的。拿着。喝水。不凉。”
最后是保温袋。他拿起一个灰扑颇棉布袋，打开口子，把保温瓶塞进去，拉紧袋口的绳子。“套上。更暖。”
他演示完，把东西放下。目光扫过人群：“谁。试试。”
人群面面相觑。没人敢动。这些东西……太金贵了！万一弄坏了……
“柱子爹！”龙北琴点名。
柱子爹一个激灵，慌忙从人群里挤出来，搓着手，紧张得额头冒汗。
“点煤。”龙北琴把打火机递给他。
柱子爹手抖得像风里的叶子，接过那个轻飘飘的红色方块。他学着龙北琴的样子，拇指按在凸起的疙瘩上——
“咔哒！”
火苗又跳了出来！柱子爹吓得差点把打火机扔了！手忙脚乱地稳住，心翼翼地把火苗凑近另一个空灶膛里刚放进去的煤块。
“噗！”
蓝火苗又窜起来！柱子爹看着那稳定燃烧、没有一丝烟的火，激动得嘴唇哆嗦：“着了！真着了！没烟！没烟啊！”
“赵强！”龙北琴又点名。
赵强也挤出来，拿起一个保温瓶，学着倒开水，盖上盖子。他抱着那铁皮壳子，感觉着里面滚烫的温度，又惊又喜：“北琴哥！这……这真能暖一？！”
“李婶！”龙北琴指向一个抱着新棉袄的婆子，“保温杯。倒水。试试。”
李婶慌忙拿起一个搪瓷保温杯，倒水，盖盖。她心地捧着杯子，感觉着杯壁传来的温热，眼泪又下来了：“这……这杯子……比俺捂在怀里的热乎多了……”
“王老栓！”龙北琴看向一个冻得缩脖子的老汉，“保温袋。套上瓶子。”
王老栓哆哆嗦嗦拿起保温袋，把赵强手里的保温瓶套进去，拉紧绳子。他抱着那鼓囊囊的袋子，感觉着里面透出来的暖意，老脸笑开了花：“暖！真暖！跟揣了个火炉似的！”
人群看着他们几个的操作，看着那神奇的火苗，那存住热气的瓶子和杯子，那套上就更暖的袋子……心里的震惊和狂喜再次被点燃！但这次，不再是盲目的膜拜，而是带着一种“我也可以”的激动和尝试的渴望！
“我来试试！”
“给我个打火机！”
“这煤灶咋添煤？”
“保温杯给我看看！”
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不是抢，是带着一种急切的学习热情！围着那几个散煤灶！围着打火机！围着保温瓶保温杯！七嘴八舌地问！笨手笨脚地试！
“咔哒！”“咔哒！”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此起彼伏！
“噗！”“噗！”煤块被点燃的蓝火苗在灶膛里安静燃烧！
“哎呀！水洒了！”“盖子盖紧了没？”“暖！真暖！”保温瓶保温杯被传来传去，感受着那神奇的温度！
祠堂门口。丫抱着那根粗点的木棍，站得笔直。智抱着短棍，身子摇摇晃晃，但努力挺着。他们看着空地上那群围着“仙家宝贝”兴奋尝试的大人，看着哥哥站在人群外那沉默却掌控一切的身影，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的崇拜和决心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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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北琴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那些笨拙却兴奋地摆弄着打火机、煤灶、保温瓶的村民。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原来如此”、“我也会了”的亮光。看着丫智在寒风中努力挺直的身板。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心里那点冰冷的火焰，似乎又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授人以渔，不如……让他们长出獠牙。
风雪虽停，但寒冬未尽。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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