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踏入书房，先是向少将军拱手施礼，笑容温煦如常：“听闻少将军近日忙于春防布置，周某冒昧叨扰，还望勿怪。”
少将军放下手中的朱笔，抬了抬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周参军客气了，坐。” 他又对之前议事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躬身退了出去，书房内顿时只剩下三人。
云妮儿感觉到周铭的目光在她身上似有若无地掠过，如同羽毛轻扫。她将头垂得更低，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不知周参军此来，有何见教？”少将军开门见山，显然不欲多费寒暄。
周铭从容落座，目光扫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书案和书架，微笑道：“并无要事。只是前几日偶得一些新茶，想起少将军素好蠢，特来与少将军共品。”他顿了顿，仿佛才注意到角落里的云妮儿，语气略带一丝讶异，“哦？这不是……贺云妮姑娘吗？怎会在此处？”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却瞬间将所有的焦点都引到了云妮儿身上。
少将军端起亲兵刚换上的热茶，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未抬：“手脚还算利落，调过来暂用几日，打理些杂务。”他话得随意，仿佛只是调动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什。
周铭恍然点头，笑容不变：“原来如此。这倒是个好去处，比在丙队风吹日晒强上许多。贺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他话锋微转，看向云妮儿，语气温和如同长辈关怀，“贺姑娘，在此处当差，可还习惯？少将军军务繁忙，你需更加仔细心才是。”
云妮儿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回周大人，奴婢身份卑贱，蒙少将军不弃，赐此差事，已是大的恩典。奴婢定当恪守本分，尽心竭力，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惊扰少将军处理军国大事。”
少将军呷了口茶，不置可否。
周铭笑了笑，不再看云妮儿，转而与少将军聊起了宁古塔今年的春耕安排、边境几处卡伦的换防情况，话题似乎回到了正常的公务范畴。
云妮儿只能维持着躬身垂首的姿态，一动不动。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茶香袅袅，与墨香混合，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奇妙气氛。
终于，周铭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起身告辞：“茶也品了，闲话也叙了，周某就不打扰少将军处理公务了。”
少将军也站起身，淡淡道：“周参军慢走。”
周铭走到门口，脚步却又是一顿，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依旧保持躬身姿势的云妮儿，语气温和依旧：“贺姑娘，好好当差。你既有些见识，他日或许真能派上用场，不负少将军破格录用之心。”
完，他不等任何人回应，便掀帘而出，身影消失在门外。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炭火在铜盆中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少将军没有立刻让她起身，也没有回到书案后。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空，沉默了片刻。
“周参军似乎……很关心你。”他忽然开口。
云妮儿心头发紧：“奴婢惶恐。周大人心怀仁善，对营中诸多事务皆有关心，奴婢身份微末，岂敢妄加揣测大人心意。”
少将军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起来吧。”
“谢少将军。”云妮儿这才直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脚有些发麻，她强行稳住，不敢显露分毫。
“你你家中是农户？”少将军走回书案后，重新拿起一份文书，状似随意地问道。这个问题更符合他之前得到的犯官档案信息。
“是。”云妮儿心头微紧，回答更加谨慎。
“农户之女，听闻你在甲字营倒有些与众不同的见识。”少将军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怀疑。
“回少将军，村里常有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有采药的老丈，奴婢……只是时候好奇，多听多看了一些。”
少将军“嗯”了一声，不再追问，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今日打扫完毕，便下去吧。明日准时过来。”
“是。”云妮儿恭敬地行了一礼，拿起角落的清扫工具，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
色渐晚，甲字营各处升起袅袅炊烟，混杂着各种气味，构成这片苦寒之地特有的黄昏景象。
周铭想要什么？少将军又在权衡什么？哈什哈还会盯着她吗？这些问题如同乱麻，缠绕在她心头。
接下来的日子，云妮儿如同一根紧绷的弦，在书房与马厩窝棚之间两点一线地往复。在书房，她依旧是那个沉默、本分、手脚麻利的杂役。
她发现少将军处事果断，甚至有些独断，对下属要求极为严格，但对切实能解决问题的建议，也会采纳。他似乎正致力于整顿宁古塔略显涣散的防务和低效的屯田，这必然触及某些旧有势力的利益。周铭的身影，偶尔还会出现在书房，两人之间的交谈看似平和，但云妮儿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涌。周铭似乎更倾向于维持现状，或用更迂回、更“经济”的方式处理问题，这与少将军雷厉风行的风格形成了微妙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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