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离镇子有段距离，孤零零地杵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坡地上，黑黢黢的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像个蹲伏的巨兽。
风穿过破败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苏芷和裴九霄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庙后。
果然如裴九霄所，杂草被压倒了一片，暗褐色的血迹断断续续，消失在墙根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前。
一股混合了血腥、药味和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从洞里隐隐飘出。
“怎么搞？”
裴九霄压低声音，手按在腰后的短刃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苏芷没话，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几个用油纸包好的药粉包。
这不是雄黄硫磺那些驱虫避蛇的东西，而是她根据《太素医经》毒理篇，临时用几种药材配制的“引毒散”。
这东西对常人无害，但若遇到体内蕴藏特定毒素的人，尤其是受伤后气血紊乱、毒素外溢的状况，能如同引信般，诱发其体内毒素产生剧烈冲突，加剧伤势。
她心地将药粉均匀撒在破洞周围的杂草和地面上，又示意裴九霄将另外几包药粉，用巧劲远远抛进庙内不同的角落。
“这玩意儿……管用吗？”
裴九霄看着那不起眼的药粉，有些怀疑。
“他不是喜欢毒吗？给他加点料，让他自己的毒‘活’起来。”苏芷声音冷冽。
“我们退远些，等。”
两人徒几十步外一处半人高的土坡后，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那座寂静的土地庙。
时间一点点过去，庙里依旧毫无动静。
只有风声和虫鸣。
裴九霄有些焦躁地动了动身子。
“会不会那子已经……”
他话音未落——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充满痛苦和暴戾的嘶吼，猛地从破庙深处炸响！
紧接着，是器物被撞翻、碎裂的杂乱声响！
有效！
苏芷和裴九霄精神一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肯定。
庙内的动静越来越大，嘶吼声变成了断断续续、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其间还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
显然，那“引毒散”起作用了，正在他体内掀起一场可怕的风暴。
“差不多了。”苏芷低声道。
“他现在应该极度虚弱，神智也可能不清。我们进去，但记住，目标不是杀他，是控制住他，问出幕后主使。”
裴九霄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明白。”
两人不再隐藏，迅速冲向土地庙。
裴九霄一脚踹开那扇早已腐朽不堪的木门，扬起的灰尘在黯淡的月光下飞舞。
庙内景象触目惊心。
神像倾颓，蛛网遍布，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和干草。
而在角落里，那个少年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脸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原本苍白的皮肤此刻泛着一种不祥的紫黑色。
他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黑血，眼神涣散，充满了痛苦和狂乱。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闯入的苏芷和裴九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濒死的野兽。
“是……是你们……”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恨意和一丝难以置信？
“你们……做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芷一步步走近，目光冷静地审视着他的状态。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谁派你来的？”
“谈？”
少年猛地咧开嘴，露出被黑血染红的牙齿，笑容扭曲而疯狂。
“你们……也配？！等我……等我好了……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都做成……毒傀！”
他猛地扬起手，似乎还想甩出毒针，但手臂只抬到一半，就因为剧烈的抽搐而无力垂下。
裴九霄上前一步，短刃抵住他的咽喉。
“少他妈废话！！谁让你来的？紫薇垣？还是墨离？”
听到这两个名字，少年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瞬，闪过一抹极深的恐惧，但随即又被疯狂取代。
“……哈哈……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位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位大人？
不是紫薇垣，也不是墨离？
苏芷心念电转，追问道。
“那位大人是谁？”
“是……是……”
少年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抽搐得越来越厉害，黑血不断从七窍中渗出，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死死瞪着苏芷，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诡异的渴望。
“……你的血……你的……力量……大人……需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脑袋一歪，气息彻底断绝。
只是那双瞪大的眼睛里，依旧残留着临死前的疯狂与执念。
庙内陷入死寂。
裴九霄收起短刃，皱着眉踢了踢少年的尸体。
“死了？他娘的，这就死了？还没问出个屁来！”
苏芷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死不瞑目的样子，心头沉甸甸的。
“那位大人”、“你的血”、“你的力量”……这些话，像冰锥一样刺进她的心里。
对方的目标，果然是她本身，是她的素心血脉，或者与星辉融合后的特殊力量！
而且，这个所谓的“大人”，似乎是一个连这诡异少年都深感恐惧的存在。
不是紫薇垣，不是墨离，那会是谁？
这江湖的水，到底有多深？
“簇不宜久留。”
苏芷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裴九霄道。
“处理一下，我们立刻回去。”
裴九霄也知道轻重，快速将少年的尸体拖到庙后荒草丛中，用碎石杂草简单掩盖了一下。
两人不敢再多做停留，趁着夜色未退，迅速返回镇子。
回到院，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折腾了一夜，两人都疲惫不堪，但毫无睡意。
“接下来怎么办？”
裴九霄灌了一大口凉水，看向苏芷。
“这子虽然死了，但他背后那个什么‘大人’肯定还在。咱们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苏芷坐在石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少年死了，暂时的威胁解除，但更大的阴影却笼罩了下来。
对方既然能派来一个如此诡异的用毒高手，就能派来第二个、第三个。
清水镇，真的不能待了。
“准备一下，”她抬起头，眼神坚定。
“等完全亮了，我们去一趟济世堂，换些路上必备的药材和干粮。最迟明，我们必须离开清水镇。”
“去哪儿？”裴九霄问。
苏芷目光投向远方朦胧的山峦轮廓，那里是通往更广阔地的方向。
“先离开这里再。”她声音低沉。
“下之大，总有能暂时容身，也能找到救治墨言哥希望的地方。”
只是，前路未知，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大人”，像一条真正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再次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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