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运河上升起罕见的平流雾，乳白色的水汽贴着河面流动，将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郑陈渡的船在雾中缓缓前行，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变得沉闷而遥远。栓的高烧终于退了，但孩子变得异常沉默，总是抱着那个褪色的布娃娃，望着河水出神。
今日河水会清。陈渡想起老翁的话，心中隐隐不安。他心地将船划向老鸹嘴最深处的潭区，那里的水流相对平缓，是观察水情的理想位置。
巳时三刻，奇迹发生了。浑浊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水中滤去了所有的杂质。透过清可见底的河水，可以看见水下的暗礁、沉船，甚至还有散落的骨骸。栓突然指着水底：哥哥，你看！
清澈的河水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沉没的古城轮廓。断壁残垣间，散落着无数箱笼，有些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更令人震惊的是，水底竟然躺着数十具尸骨，都被铁链锁在一起，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这是...前朝的沉银池。陈渡想起父亲手札中的记载。传前朝覆灭时，有一批官银被沉入运河深处，只有每年霜降河水变清时才会显现。但眼前的景象远不止银两这么简单——那些尸骨身上的服饰，分明是本朝的官服！
突然，水面泛起涟漪，一座水下石碑缓缓升起。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最上方是漕运亏空册五个大字。陈渡仔细辨认，发现记录的是近年来各级官员贪污漕银的明细，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九门提督，白银八十万两。
就在他震惊之际，远处传来号角声。浓雾中，数艘官船正朝这个方向驶来，船头飘扬的正是九门提督的旗帜。为首的船上，一个身着绯袍的官员举着千里镜，显然已经发现了水下的秘密。
快走！陈渡急忙调转船头，但已经来不及了。官船迅速合围，将他们的船困在中间。绯袍官员站在船头，冷笑着：本官在慈候多时了。没想到除了沉银，还能钓到两条鱼。
陈渡将栓护在身后，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刻刀。这时，他注意到官员身后的亲兵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那个在京城囚车中与他四目相对的年轻官员！对方微微摇头，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传递着某种信号。
大人，年轻官员突然开口，水下似乎还有别的发现。他指向沉银池的另一侧。趁着众人分神的刹那，陈渡猛地掷出刻刀，正中桅杆上的绳索。船帆应声落下，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陈渡拉着栓跃入水郑清澈的河水中，他看见年轻官员也悄然入水，向他们游来。三人在水底汇合，年轻官员示意他们跟随，游向一处隐蔽的水下洞穴。
洞穴入口被水草掩盖，内部却别有洞。这里竟然是一处秘密的水下据点，洞壁上刻着详细的运河地图，标注着各个关卡和暗哨的位置。
我是巡抚衙门的密探，年轻官员喘息着，奉命调查漕运亏空案。九门提督已经察觉，今日是故意引蛇出洞。他取出一枚腰牌，上面刻着巡查御史的字样。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声响。冯嫂湿淋淋地爬进来，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外面的官兵已经处理了，但大部队很快会到。她看向陈渡，赵三爷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那是一个油布包裹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漕运秘辛。翻开第一页，陈渡就倒吸一口冷气——里面详细记录了九门提督如何与漕帮勾结，私吞漕银、倒卖军火，甚至与倭寇暗中交易。
最可怕的是这个，冯嫂指向最后一页。那里记录着一个惊饶计划：假借抗倭之名，在运河沿线布置火药，制造混乱，趁机发动兵变！
他们的目标不只是钱财，年轻御史面色凝重，是要颠覆朝纲！
突然，整个洞穴剧烈震动起来。洞外传来爆炸声，河水开始倒灌。他们开始行动了！冯嫂惊呼。
陈渡迅速做出决定：我们必须分头报信。我去省城找巡抚，你们分别去通知水师和各地衙门。他将笔记本心收好，目光坚定：今日霜降，清浊自分。是时候让这一切真相大白了。
临别时，年轻御史塞给他一支响箭：遇到危险时使用，自会有人接应。冯嫂则取下颈上的护身符挂在他脖子上：保重。
当陈渡和栓从另一处秘密出口浮出水面时，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惊——运河上已经燃起多处火光，爆炸声此起彼伏。官船与不明身份的船只正在交战，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他奋力划动船，在炮火中穿校栓突然指着前方：红眼睛！只见那艘有着血红鸹眼标志的大船正在逼近，船头上站着的，竟然是那个应该已经死去的赵账房！
没想到吧，赵账房冷笑着，我才是这一切的主谋。你父亲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必须死。他挥手示意手下放箭，今日，就让你们父子在黄泉相聚。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响箭冲而起。四面八方突然涌现出无数船，船上的渔夫、纤夫甚至妓女，都拿着鱼叉、棍棒等武器。保护渡哥儿！周老大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原来，这一切都在赵账房的算计中，但他低估了普通百姓的力量。运河两岸的百姓早已对贪官污忍无可忍，今日终于爆发。
激烈的战斗中，陈渡看见年轻御史带着官兵赶来增援，冯嫂也领着义庄的人从侧翼包抄。赵账房见大势已去，想要乘船逃走，却被一支冷箭射中后背。
这是为了周老大！一个渔夫高喊着。
混战中，陈渡的船被浪推向那艘鸹眼大船。他趁机攀上船沿，在船舱里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里面竟然囚禁着真正的九门提督！原来，一直以来发号施令的，都是赵账房找来的替身。
快...快去京城...奄奄一息的提督塞给他一枚玉佩，交给皇上...漕运...通敌...
当陈渡带着证据冲出船舱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赵账房被生擒，他的党羽或死或降。运河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和尸体，河水再次被染红。
夕阳西下，陈渡站在船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河面。年轻御史走过来：我们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进京。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陈渡没有立即回答。他翻开父亲的手札，在最后一页郑重地写下：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今日方知，真正的舟，是民心。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坚定：我要继续北上。还有很多真相，需要有人去揭开。
夜色降临时，一艘船悄然北上。船头挂着一盏河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但坚定的光芒。运河在前方拐了个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仿佛通向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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