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陆云瑶嘴角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底涌起一股奇妙的共鸣福
然后，她会转过身，重新回到那张堆满稿纸的桌前，再次投入属于她的、没有硝烟却同样需要极致耐心的“沙场”。
偶尔，同宿舍的同事看她晚上回来，还抱着稿纸写写画画，眉头微蹙，会忍不住打趣她：“云瑶，还在用功呢？咱们项目现在不是挺顺利的嘛，你也别太逼自己了。”
陆云瑶通常只是抬起眼，回以一个淡淡的、略显疲惫的笑容：“没什么，就是有点细节的地方没太想明白，我自己再琢磨琢磨，查查资料。” 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猜测和关注。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一个尤其静谧的深夜，实验室里只剩下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当她尝试摒弃常规的分析路径，转而用一种更为冷僻、通常用于处理非线性扰动的数学工具，去重新审视和拟合那几组顽固的异常数据时。
一个之前被主流模型简化假设所忽略掉的、极其微弱的物理效应模式，竟然隐隐约约地从杂乱的数据背景中浮现了出来！
她的心猛地跳快了几下，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不是简单的计算错误或测量误差！
这很可能是一个真实的、客观存在的物理现象，只是它的效应过于微，以至于在她们之前构建的、侧重于宏观规律的模型中，被理所当然地简化或忽略掉了！
短暂的兴奋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但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审慎和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仅仅是一个基于特定数学方法分析出的初步迹象，一个大胆的推测。
它还需要大量更严谨、更系统的计算和设计专门的实验来反复验证，才能确定它是否真实存在，以及它的物理机制究竟是什么，其量级和对整体模型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如果最终验证属实，那么可能意味着他们引以为傲的模型存在着未曾触及的“盲区”，需要进一步的修正和完善，这无疑会增加巨大的工作量，甚至可能挑战某些已有的结论。
从长远看，模型会因此更加精确，更贴近复杂的现实。
但如果这一切最终被证明只是巧合，或者是某种未被识别的干扰所致，那她就是虚惊一场，白白耗费了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第二上午，她利用工作间隙，将自己几来的排查过程、使用的分析方法、初步发现的模式迹象，以及目前存在的各种不确定性，整理成一份简洁清晰的书面报告。
然后，她带着这份报告和厚厚一沓辅助材料，去敲了项目组长邓研究员办公室的门。
邓组长是一位作风严谨、不苟言笑的中年学者。他听完陆云瑶条理清晰的陈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拿起陆云瑶那份标注得密密麻麻、充满各种疑问和推演符号的稿纸，沉默地、逐页逐行地仔细看了很久，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邓组长才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陆云瑶，语气沉稳：“云瑶同志，你发现的这个问题……很细致，观察力很敏锐啊。”
他沉吟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按理，我们现在项目任务很紧，一切应该以保障主体进度、完成上级交付的节点目标为首要任务。
按常理，这种处于误差带边缘、影响不明的细微现象，可以先放一放，或者记录在案，留待后续研究。”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科研工作者特有的执拗：“但是，我们搞科学研究，尤其是应用科学，最怕的就是‘想当然’和‘差不多’！
任何一个未被理解的现象，都可能是冰山一角，都可能在未来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求真、求实，才是我们工作的根本。”
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决断：“这样，陆云瑶同志，你把手头非紧急的其他工作任务，先移交给王工一部分。
你暂时从主线上抽出来，集中全部精力，就给你一个任务：把你发现的这个数据‘异常’，给我彻底地、刨根问底地搞清楚！
需要调用历史数据档案，或者协调型验证实验的资源，你直接打报告给我，我来批！
我们要对最终拿出去的成果负责，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疑点，哪怕它再微！”
得到了组长的明确支持和授权，陆云瑶心里一块大石头落霖，但同时，一股更沉甸甸的压力也压上了肩头。
她知道，这等于是在原本就紧张的工作之外，又给自己揽下了一个额外的、周期和结果都完全未知的硬骨头。
前路是荆棘还是坦途，唯有一步步走下去才能知道。
晚上，她给顾辰翊写信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语气尽量放得轻松，甚至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最近工作上遇到点有意思的插曲，像侦探破案一样。我发现我们的一组数据里，好像混进了几个不太听话的‘调皮鬼’，行为规律和别人不太一样。
现在领导批准了，让我专门负责把这几个‘调皮鬼’捉出来，看看它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所以接下来一阵子，可能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家里一切都好吧？
安儿和乐儿没给你闯什么祸吧？告诉他们，妈妈正在抓‘数据鬼’呢，等抓住了，再好好给他们讲故事。”
她把信投进研究所门口那墨绿色的邮筒里，听着那一声轻响，然后深吸了一口北方夏夜微凉的空气。
星空高远，银河淡淡地横亘在幕上。她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又要开启与这些沉默而“调皮”的数据日夜鏖战的模式了。
但心底里那种渴望解开谜题的科学好奇心，以及那份“一定要搞清楚”的科研人员的责任心，像两簇的火苗，交织在一起，反而让她浑身上下充满了迎难而上的干劲儿，甚至隐隐有些兴奋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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