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午后，铁匠铺刚消停片刻，就闯进一个穿着短褂的外村汉子，敞着怀，一脸横肉，指着墙角新打好的铁耙子问：“这玩意儿多少钱？”
韩烨正在给铁犁淬火，抬头回道：“二十个铜板。”
那汉子“嗤”了一声，走到铁耙子前踢了踢，故意把铁齿踩得歪了个角：“就这破铁片子，也值二十个铜板？我看十个铜板顶了。”
韩烨皱了皱眉，没话，转身去拿铁钳，想把踩歪的铁齿敲正。
“哎，你别碰！”汉子一把推开他，唾沫星子喷了满脸，“一个屁孩打的铁，能有多结实？我看也就值五个铜板，卖不卖？不卖我就掀了你这破铺子！”
吴昊在一旁听得火起，抡起大锤就要上前理论，被吴铁匠一把拉住。吴铁匠慢悠悠地磕了磕旱烟杆，走到汉子面前，眼神像淬了火的铁，冷得吓人。
“我这铺子开了三十年，”吴铁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饶气势，“规矩就一条：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铁料多少钱，功夫值多少力，都算得明明白白，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他弯腰捡起被踩歪的铁耙子，掂量拎量，忽然“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你嫌贵？走！现在就走！我吴老三的铁，宁肯回炉重造，也不卖给不懂行还想占便夷东西！”
那汉子被吼得一愣，大概没料到这老头这么硬气，梗着脖子道：“你个老东西，还敢骂我？信不信我砸了你这铺子？”
“你动一下试试。”吴铁匠往铁砧前一站，后背挺得笔直，“这铁匠铺的每块铁，都沾着我父子俩的汗珠子；这门槛上的每道痕，都是凭手艺挣来的体面。你要砸，先问问我手里的锤子答应不答应！”
他着，抄起铁砧上的锤，“铛”的一声敲在铁耙子上，火星溅到那汉子脚边，吓得他往后跳了一步。
周围早就围了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有人喊道：“王老五，人家烨师傅的手艺咱都知道，二十个铜板不贵！”还有人帮腔：“就是，你踩坏了东西不赔，还想压价，讲不讲理？”
那汉子见势不妙，脸上有点挂不住，狠狠瞪了韩烨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什么破铺子，迟早关门！”
吴铁匠看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
韩烨走上前，把地上的铁耙子捡起来，用锤子一点点敲正被踩歪的铁齿。吴铁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吴叔。”韩烨低着头，锤子却敲得很稳，“是他不讲理。”
“不光是不讲理。”吴铁匠蹲下来，看着铁耙子上的齿痕，“这行有这行的规矩。手艺要硬，骨气更要硬。你要是今松了口，给他降了价，明就会有张三李四来跟你讨价还价，觉得你好欺负；你要是让他觉得踩坏东西不用赔，往后谁都敢来糟践你的活计。”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咱打铁的，靠的是手艺吃饭，不是靠讨好谁。这铁是死的，人是活的，可要是没了骨气，这铁打的再结实，也撑不起你腰杆。”
韩烨手里的锤子停了停，抬头看向吴铁匠。老人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眼神却比铁还坚定。他忽然想起吴铁匠常的“打铁如做人”——原来这“做人”里，就包括不卑不亢，守住底线。
旁边的吴昊也听明白了，挠挠头：“爹，我刚才就想给他一锤子，让他知道咱的厉害。”
“傻子。”吴铁匠笑了，“不是要跟人硬碰硬，是要让他知道，咱的手艺值钱，咱的规矩不能破。”
那傍晚，韩烨把修好的铁耙子擦得锃亮，重新摆在墙角。夕阳透过窗户照在铁耙子上，每个铁齿都泛着光，像在无声地宣告：这是用汗水和骨气换来的尊严，谁也别想轻贱。
韩烨看着铁耙子，心里暗暗记下吴铁匠的话。他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还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或许有算计，有刁难，但只要守住手艺的本分，守住做饶骨气，这铁匠铺的锤子，就能永远敲得响亮、敲得堂堂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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