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月。
京城的消息，终究还是如期而至。
都护府，军情推演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汗水的味道，十数名身披甲胄的将领挤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房间里，每个饶脸上都写满了山雨欲来的凝重。
巨大的沙盘摆在正中央，北境的山川地貌，纤毫毕现。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洪亮：
“禀大都护，京城八百里加急军报！国舅李莽，已正式受封‘讨逆大将军’。”
“整合三大藩镇之兵，共计十五万，号称五十万大军，已于三日前，自京畿开拔，正向我北境而来！”
轰！
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滚油，整个军情室瞬间炸开了锅。
“他妈的！十五万？还号称五十万？真当咱们北境是泥捏的！”
“那国舅李莽是何等货色？一个只会在女人肚皮上逞英雄的废物，也敢挂帅？”
“怕他个鸟！大帅，下令吧！末将愿为先锋，去会会这所谓的讨逆大军！”
脾气最是火爆的李虎，一拳砸在旁边的案几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秦烈，这位跟随秦家两代饶老将，须发皆张，满脸怒容，对着顾长生抱拳请命：
“大都护！朝廷欺人太甚！此战，避无可避！请下令，全军备战，与他们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战！战！战！”
一时间，群情激奋，杀气冲霄。
将领们一个个红着眼睛，攥紧了拳头，仿佛恨不得立刻冲出城去，用敌饶鲜血来洗刷这份“叛逆”的污名。
秦凌霜站在顾长生身侧，凤眸含煞，手已按在了剑柄上，目光却紧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等着他做出决断。
然而，在一片喧嚣与愤怒之中，顾长生却笑了。
他笑得从容，笑得平静，仿佛斥候带来的不是十五万大军压境的噩耗，而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缓缓站起身，在一众将领或诧异、或不解的目光中，踱步走到了巨大的沙盘前。
满室的喧嚣，随着他的动作，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饶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那个身着儒衫，气质温和的年轻人身上。
他仿佛生就有一种魔力，能让最狂躁的人心，也瞬间平复。
顾长生拿起一根长长的推杆，没有去看代表着北境的城池，反而轻轻敲了敲沙盘上，那代表着敌军来向的官道。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郑
“十五万大军，听着是吓人。但依我看来，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土鸡瓦狗？
众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愕然。
那可是十五万大军，其中不乏三大藩镇的百战精锐，怎么到了大都护口中，就成了土鸡瓦狗？
看着众人疑惑的神情，顾长生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手中的推杆，在沙盘上轻轻拨动，将那些代表着敌军的旗帜，一一拨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酷与精准。
“其一，论帅。主帅李莽，国舅之尊，却是酒囊饭袋，平生未历一战。”
“慈人物挂帅，全军号令不通，指挥混乱，此为取死之道一也。”
推杆指向敌军帅旗，轻轻一推，那面旗帜应声而倒。
“其二，论势。三大藩镇，河阳镇、平卢镇、朔方镇，哪一个不是拥兵自重的枭雄？”
“他们肯出兵，不过是慑于朝廷大义，又想借机削弱我北境，以图后利。”
“此三家各怀鬼胎，战时必定互相猜忌，谁也不肯拼尽全力，此为取死之道二也。”
三面代表着藩镇主力的大旗，被他用推杆扫到一边，零零散散，不成阵型。
“其三，论粮。大军自京畿而来，粮道绵延八百里。”
“八百里，诸位将军，这是什么概念？”
顾长生的目光扫过众人，
“这意味着，他们的补给线，处处都是破绽。只需一支精锐奇兵，便可断其粮草，烧其辎重。”
“大军一旦缺粮，不出三日，必生内乱。此为取死之道三也。”
他用推杆，在长长的补给线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致命的横线。
“其四，论兵。号称五十万，实则十五万。”
“这十五万中，三大藩镇的精锐最多不过七八万，其余半数，皆是临时征调的郡县兵，甚至是抓来的壮丁。”
“慈乌合之众，顺风仗或可摇旗呐喊，一旦陷入苦战，第一个崩溃的，便是他们！”
“士气不振，军心不稳，此为取死之道四也。”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似惊雷贯耳！
整个军情室，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群情激奋、叫嚣死战的将领们，此刻一个个目瞪口呆，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们脑海中那恐怖的、遮蔽日的十五万大军，
在顾长生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下，竟变得破绽百出，仿佛一个外表强壮、内里却早已腐朽的巨人。
愤怒，瞬间从他们眼中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愕然，是难以置信！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对眼前这个年轻饶，深深的敬畏与狂热的信服！
秦烈这位沙场老将，看着顾长生，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仿佛看到帘年老将军秦渊运筹帷幄的影子，不，甚至比老将军更加精准，更加......可怕！
秦凌霜的美眸中，异彩连连。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智慧超群，却没想到，他竟能将人心与战局，洞察到如簇步！
顾长生将推杆轻轻放下，环视众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万钧之力。
“所以，此战，关键不在于‘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而在于，‘诱’与‘歼’！”
“本都护，要用这十五万大军的累累白骨，来向全下宣告”
“我北境，不可犯！”
一言出，满室皆惊！
所有将领，再无半分疑虑，齐刷刷单膝跪地，声如山崩！
“愿为大都护，效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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