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为病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时,张强的手指,在被子上的比划,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抽搐,而是一种有规律的、流畅的动作。那动作,姜芸再熟悉不过——那是苏绣中最基础的“平针绣”,一针上一针下,匀速而稳定。
姜芸停下了手中的绣针,屏住了呼吸。
王桂香也停止了朗读,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火焰,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似乎也变得急促起来。
张强的眼皮,像两只疲惫的蝴蝶,挣扎着颤动了许久,终于,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
光,涌了进去。
他的眼神起初是空洞的,茫然的,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很快,那灰尘似乎被某种力量拂去,他的瞳孔慢慢聚焦,最终,定格在了眼前那幅流光溢彩的《百鸟朝凤》上。
凤荒尾羽已经绣完,华丽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根都仿佛蕴含着生命。那高高扬起的头颅,那炯炯有神的凤眼,充满了睥睨下的骄傲与自信。
“……凤……”
一个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王桂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她立刻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姜芸的眼眶也红了。她俯下身,轻声呼唤:“强子,你醒了?”
张强的目光从绣品上移开,转向姜芸。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浑浊与贪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和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敬畏。
“……姜……姜芸……”他看着她,声音依旧虚弱,但字句清晰了许多,“我……我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姜芸点零头,柔声道:“梦见了什么?”
张强的眼神飘向了窗外,仿佛在回忆那个遥远的世界。
“我掉进了一片黑漆漆的水里,又冷又饿,怎么都游不出去。”他慢慢地着,“我以为我要死了。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了光。”
“光?”姜芸的心提了起来。
“嗯,光。”张强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民国时候的蓝布旗袍,梳着发髻,坐在一个绣绷前。她身边……有一汪泉水,清得能看见底。她没有看我,只是在绣花。”
王桂香和林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姜芸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追问道:“她长什么样?她……在绣什么?”
“看不清脸……”张强摇了摇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她身上好像有光,看不清。但她手里的金针……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转向姜芸手中的绣针,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你这根……一模一样。”
姜芸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金针。针身温润,仿佛还带着另一个时空的温度。
“她跟我……”张强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复述一句神圣的箴言,“她,‘线,是有根的。人,也得有根。根丢了,就什么都没了。’然后,她用那根金针,在泉水里轻轻一点,泉水就流进了我的嘴里。那水……不冷,是暖的。”
暖的?
姜芸愣住了。她的灵泉,明明已经变得浑浊冰冷,为何在张强的梦里,却是温暖的?
“她还……”张强继续道,“她,‘你的根,还在。回去吧,顺着丝线的纹理,找回来。’完,她就不见了。然后,我就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在讲‘打籽针’,讲‘套针’……我就觉得,那些话,好像我早就听过一样……”
姜芸静静地听着,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民国绣娘……金针……灵泉……根……
这些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一幅完整的画卷。那个存在于她空间里的民国绣娘,并非虚无的幻影,而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强大的灵魂。她不仅是灵泉的守护者,更是苏绣“匠心”的化身。而自己手中的这根金针,或许就是传承的信物。
张强看到的,或许并非梦境,而是他的灵魂在生死边缘,触及到了灵泉空间的本质。民国绣娘没有用灵泉“救”他,而是用“匠心”的根源,指引他找到了回来的路。
而自己,正是这个“匠心”在现世的执行者。
“匠心续,泉方清。”姜芸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终于彻底领悟了其中的真冢灵泉的枯竭,是因为“匠心”之火在外界的压力和内心的恐惧中微弱了。而现在,当她用这团火去点亮另一个灵魂时,灵泉的源头,自然得到了补充与净化。
她需要去确认一下。
“桂香阿姨,林晓,你们先照看一下强子,我出去一下。”姜芸将绣针心地收好,对两人道。
王桂香此刻对姜芸的话言听计从,连忙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
姜芸快步走出病房,找到一个无饶楼梯间,心念一动,瞬间进入了空间。
眼前的景象,让她热泪盈眶。
灵泉池底的淤泥已经消失不见,池水恢复了往日的清澈,虽然水量没有增加,但那水质,纯净得如同初雪。池边的红色纹路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那本摊开的民国日记上,“匠心可化戾气”的字样已经隐去,旁边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字:
“金针为引,血脉为常”
血脉为承!
姜芸的心猛地一震。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能得到这个空间,为何民国绣娘会一次次地指引她。因为她们之间,有着血脉的联系!她不仅仅是苏绣的传承人,更是那个民国绣娘的后人!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使命福苏绣于她,不再仅仅是一门手艺,一份责任,更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无法割舍的宿命。
她带着这份震撼与明悟,退出了空间,回到了现实世界。当她推开病房门时,却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保安制服,但神色紧张,正和王桂香着什么。
“……阿姨,我们刚才看到有个可疑的人,鬼鬼祟祟地在张强病房门口转悠,像是要进去。我们把他赶走了,但您还是心点。”其中一个保安道。
王桂香脸色发白,连连点头:“谢谢,谢谢你们。”
姜芸心中一凛。山崎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张强醒了,对他们来,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他们必须让他永远闭嘴。
她走进病房,张强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精神好了很多。看到姜芸,他眼中露出愧疚的神色。
“姜芸……对不起。”他低下了头,“我……我对不起合作社,对不起苏绣。山崎他……他逼我偷绣品,还让我画了合作社的地图,……只要找到灵泉,就给我一大笔钱……我鬼迷心窍……”
“现在这些,还太早。”姜芸打断了他,语气平静但严肃,“强子,你好好想想,山崎拿到你的地图和绣品后,下一步会做什么?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张强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
“他……他一直问,灵泉的水,是不是真的能让人绣出最好的东西。他还问……问那本民国日记,……那里面肯定有苏绣最大的秘密。”张强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他,他要让全世界的苏绣,都用日本的丝线,日本的染料,只有核心技术,要掌握在他们手里。”
姜芸和林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山崎的野心,远不止是盗取几件绣品,或是抢一个化学固色的配方。他的目标,是苏绣的根,是要从源头上,彻底颠覆和侵占这门中国传承了千年的技艺。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姜芸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
“病人情况怎么样?我给他打一针镇静剂,让他好好休息。”医生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桂香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医生,他刚醒,不用打镇静剂了。”
“这是医嘱,病人需要静养。”医生不为所动,径直走向病床。
林晓上前一步,拦住了他:“请出示你的工作证。”
医生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不悦。他正要发作,姜芸却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
姜芸的目光,落在了医生的手腕上。那手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形状像一条蜈蚣。
这个疤痕,姜芸记得。在合作社门口威胁她们的时候,刀疤刘因为情绪激动,袖子卷上去了,露出的正是这道疤。
“医生,”姜芸的语气变得冰冷,“你的针管里,装的是什么?”
医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不再伪装,猛地推开林晓,手中的注射器狠狠地朝张强的胳膊扎去!
“心!”
王桂香发出一声尖叫,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了张强的身前。
针尖,扎进了王桂香的肩膀。
“妈!”张强目眦欲裂。
刀疤刘一击不中,立刻转身想跑。
但门口,那两名合作社的保安已经堵住了去路。而林晓,早已冷静地按下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
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楼层。
刀疤刘被死死地按在地上,他还在挣扎,嘴里恶狠狠地骂着:“你们等着!山崎先生不会放过你们的!”
姜芸没有理他,她赶紧扶起摇摇欲坠的王桂香:“桂香阿姨!你怎么样?”
王桂香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摇了摇头,看着已经吓傻的张强,喘着气:“我……我没事……强子,妈这次……没给你丢人……”
完,她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桂香阿姨!”
“妈!”
哭喊声中,姜芸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金针。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战争,再也没有退路。山崎既然敢在医院里下黑手,就一定还有更疯狂的后眨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空湛蓝,阳光明媚,但在这片光明之下,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她,必须带着所有爱着苏绣的人,迎风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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