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上午九点，五楼总经理办公室内，晨曦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下一片暖金色。林嘉怡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正指着墙面上巨大的楼层布局图，耐心地向林雨兰讲解着商场的运营细则、品牌入驻流程和人员管理架构。林雨兰听得认真，不时点头，手中的笔记本上已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她学得很快，那股江南女子的柔韧和聪慧，此刻化作了吸收新知识的强大能力。
闵政南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眼中流露出欣慰。他轻轻扣了扣敞开的门扉，吸引了两位女士的注意。
“嘉怡，雨兰就交给你了。”他声音沉稳，“我出去办点事。”
“放心吧，南哥。”林嘉怡爽快应道，“保证把嫂子教明白。”
林雨兰也抬起头，温柔一笑：“路上心。”
闵政南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四仙城。他没有开车，而是信步走在八十年代初的香港街头。旺角区人流如织，霓虹招牌虽不如后世繁密，却也已初显繁华端倪。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一间门脸颇大、挂着“中原地产”繁体字招牌的店铺。
玻璃门推开，清脆的铜铃声响起。店内装修在这个年代算得上考究，几套木质桌椅，墙上贴着一些待售房产的信息。一个穿着白衬衫、打着条纹领带，约莫三十出头的经纪人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先生，早晨！看楼啊？”经纪人操着带口音的粤语，笑容满面。
闵政南微微颔首，用略显生硬但足够清晰的回应：“是，想看看位置好的住宅单位。”
经纪人眼睛一亮，眼前这位客人虽穿着简单，但气度沉稳，眼神锐利，不像寻常看客。他连忙将闵政南引到接待区坐下，递上名片：“我姓陈，叫阿强就得。先生点称呼啊？”
“闵。”闵政南言简意赅。
“闵生，你好你好！”陈经纪人更加热情，迅速拿出几份资料，“旺角现在很旺的，尤其系弥敦道同西洋菜街一带，住宅都抢手。“不知道闵先生预算大概多少？想要多大面积？”
闵政南手指在资料上一点，指向一处位于旺角核心区域、一栋新建不久唐楼中的高层单位：“这个，一千平方英尺，是什么价位？
陈经纪人一看，立刻介绍：“闵生好眼光！呢个单位系亚皆老街，新楼，交通方便，楼下就系巴士站，行去地铁站都系几分钟。开价五百万港纸，业主急让，价钱有得倾嘅”
闵政南没有过多犹豫，他之前已让林嘉怡帮忙初步了解过市场：“就这个。不用怎么谈了，但要求尽快交易，手续要清楚。”
陈经纪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连价都不还！他强压住激动，连忙道：“冇问题！绝对冇问题！我即刻同业主沟通，今日就可以签临时合约！闵生，呢边请，我哋详细睇下份约……”
接下来的几个时，闵政南在中原地产的办公室里，与匆匆赶来的业主代表以及陈经纪人详细敲定了合同条款。支付方式、付款期限、交楼标准、税费承担……每一项闵政南都听得仔细，问得清楚。他的冷静和条理让对方不敢有丝毫怠慢。
“闵生，按照惯例，签正式买卖合约时，需要支付一成订金，即系五十万港纸。尾数喺完成交易过户时支付。”陈经纪人解释道。
闵政南点点头，从随身的黑色提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了过去：“这里是十万美金，按现在汇率，大概略多于五十万港币。剩余尾款，交易当日，我会用美金一次性支付。”
美金！陈经纪人和业主代表都吃了一惊。八十年代初，港币与美金挂钩，汇率稳定，美金在香港是绝对的硬通货，甚至比港币更受欢迎。对方竟然直接用美金支付，而且看起来毫不费力！
“可…可以！当然可以！”业主代表率先反应过来，连声答应，看闵政南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敬畏。
手续办理得出奇地顺利。或许是因为美金的开路，或许是闵政南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场，过户、登记、缴纳印花税及律师费等各项手续，在中介和律师楼的高效运作下，竟在一内就基本搞定。当闵政南在土地注册处签下最后一份文件时，那处位于亚皆老街的物业，已然易主。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旺角的霓虹开始闪烁出迷离的光彩。闵政南带着林雨兰，站在了新家的门口。他用崭新的钥匙打开房门。
一股新装修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面积不大，但布局合理，窗明几净。客厅连着开放式的厨房，地上铺着浅色的瓷砖，墙壁雪白，卫生间设施崭新。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宽敞的阳台，望出去虽不是海景，却是旺角繁华的街景，充满了烟火气和生活福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在香港的家了。”闵政南揽着妻子的肩膀，轻声道。
林雨兰环顾着这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欣喜的光芒。她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感受着与上海截然不同的都市脉搏，一种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感觉油然而生。
“政南，我想…给爸爸打个电话。”林雨兰忽然转过身，眼中带着思念和一丝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的喜悦，“告诉他我们在这里很好，告诉他四仙城的事。”
“好。”闵政南点点头，指了指客厅角落摆放的崭新红色拨号电话机，“用这个打。”
林雨兰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按照国际长途的拨打方式，心翼翼地拨通了上海家里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响了七八声后，电话终于被接起，传来一个略带疲惫却熟悉无比的中年男声：“喂，哪位啊？”
“爸爸！是我，雨兰！”林雨兰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哽咽，却又充满了喜悦。
“雨兰？！”电话那头的林父声音立刻拔高，充满了惊讶和急切，“你这孩子！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久才来信？家里都快急死了！你妈妈你回去找政南了，怎么这么久没报平安？到底怎么回事？”
“爸爸，您别急，听我。”林雨兰稳住情绪，语气轻快地，“我人在香港呢！一切都好，特别好！”
“香港？！你怎么跑到香港去了？！”林父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那么远的地方！就你一个人？你怎么过去的？安全吗？吃住怎么办？”
“不是一个人，爸爸。”林雨兰看了一眼身旁的闵政南，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政南陪我一起的。他在这边做生意，开了一家很大的商城，叫四仙城，有五层楼高呢！我们现在就在香港安家了，刚买了房子，电话就是家里的号码。”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显然是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到了。过了好几秒，林父才迟疑地开口：“政南？他…他在香港开大商城？这…这什么时候的事？你们…你们怎么去的香港？
“爸，这事来话长。总之政南很有本事，我们在这边一切都好，生意也很顺利。”林雨兰赶紧解释，语气里带着对丈夫的骄傲，“爸，我跟您，四仙城很大，里面有很多卖衣服鞋帽的柜台。政南，您厂里生产的那些衣服，质量好样子也好，要是能越香港来，肯定好卖！我们商城可以给您留一个最好的专柜！”
“专…专柜？在香港卖？”林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懵，但随即透出商饶敏锐和一丝激动，“这…这能行吗？手续怎么办？关税高不高？香港那边市场…”
“这些您不用担心，政南他都能搞定。”林雨兰趁热打铁，“爸，您要是有时间，真应该来香港看看，考察一下。看看四仙城，也看看这边的市场，和上海完全不一样！机会很多！”
“去香港…”林父沉吟着，语气明显心动了，“这…倒是个路子…最近厂里效益是有点…唉…去看看也好…”
“那就这么定了爸！您和妈妈商量一下，办个手续过来看看嘛！”林雨兰开心地，“这就是家里的电话，00852-xxxxxxx，您记一下。有什么具体问题，您下次打这个电话直接问政南也行！”
“好，好…我记下了，00852-xxxxxxx…”林父在电话那头重复着号码，声音依旧带着些许恍惚，但更多的是对未知商机的思考和女儿安好的欣慰，“雨兰啊，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和政南互相照顾。香港人生地不熟的，凡事多心…”
“知道啦爸，您就放心吧！政南很厉害的，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等您来了就知道了！先不跟您了，国际长途好贵的。代我问妈妈好！”
挂断电话，林雨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轻松和喜悦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她看向闵政南，眼中波光流转：“爸他…好像很惊讶，但也挺动心的。”
闵政南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动了心就好。等爸过来亲眼看看，他会明白的。”他环顾着这个崭新的家，“这里，就是咱们的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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