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抬起手的那一刻，楚河就知道事情不对。
他动了动手指，左臂的晶刺微微发烫，表面袄刻痕开始缓慢流转。控制台黑着，备用电源没坏，但所有系统都停了，像是被人从外部接管。
飞船在动。
不是推进器启动的那种震动，而是整体被什么东西拖着走，方向朝下——南极。
他撑着站起，腿还有点软。纳米虫群还在体内流动，皮肤底下有光一明一暗，像心跳。他没管这些，走到舷窗前。
外面是地球，蓝白相间，云层缓慢翻滚。可就在那一片冰原中央，一道裂口正缓缓张开，深不见底。牵引力就是从那里来的。
“不是轨道偏移。”他低声，“是地壳在拉我们。”
话音刚落，主控舱后方传来撕裂声。
金属墙壁鼓起一块，接着一根暗红色藤蔓破壁而出，粗如手臂，表面布满细凸起，像血管在跳。它没有攻击，只是悬在半空，轻轻摆动，末端指向阿伊莎所在的休眠舱。
楚河走过去。
舱门已经打开，阿伊莎躺在里面，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她的后背露出一片血肉，几根藤蔓从皮下钻出，连着舱体内部的线路，像是把飞船当成了宿主。
他伸手碰了下那根藤，指尖传来脉动，和心跳一样。
“你在回应什么？”他。
晶刺突然震了一下，袄符文亮起。他把它按在控制台接口上，信号反向扫描开启。屏幕上跳出一段波形图，频率极低，带着生物节律的波动。
和血藤一致。
但更奇怪的是，这段频率他在哪听过。
不是在雨林，也不是在战斗时。是在量子墓园，在那些尸体的记忆碎片里，有一段来自地核深处的回响——同样的节奏，同样的间隔。
“这不是召唤。”他明白了，“是同步。”
他松开晶刺，转头看向阿伊莎。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别切断连接……它快醒了。”
“谁？”
“整个地下的东西。”
楚河没再问。他重新把手放回接口，这次主动释放基因频率，模拟共生协议。晶刺共鸣，数据流逆向注入飞船主脑。
三秒后，警报解除。
牵引力依旧存在，但飞船不再抵抗。姿态控制系统关闭，动力模块进入待机，整艘船像一颗种子，顺着引力通道滑向南极裂口。
舷窗外，云层被甩在上方，地面急速逼近。冰盖裂缝越来越大，能看到底部泛着红光，像是岩浆，又不像。
就在这时，外面出现了人影。
不，不是人。
一个由光丝编织的轮廓漂浮在空中，没有五官，身形模糊，时而拉长，时而收缩。它不动，也不靠近，只是静静看着飞船坠落。
楚河感到一阵压迫。
不是物理上的，是意识层面的挤压，像有人在他脑子里翻找东西。他咬牙撑住，视网膜上的文明筛选器自动激活，扫描目标。
威胁值：无法识别。
来源标注：全球磁场共振源。
“你是谁？”他开口。
那个光影没回答，但一股信息直接冲进脑海：
【你们不是灾变的产物。】
【你们是实验的残余。】
画面随之浮现。
一片原始森林，人类跪拜火堆，祭司割开手掌，血滴入石槽。石头上刻着和晶刺一样的符文。
下一幕是工业城市，烟囱林立，实验室中一群人被关在玻璃舱内，身体变异，骨骼外露。
再往后，是他自己。
穿着白大褂，站在月球基地的操作台前，按下启动键。屏幕显示：“第48次清除程序执行完毕。”
“我见过这些。”楚河，“前世的记忆。”
光影继续传递信息：
【文明共重启49次。】
【每次失败，地球重置。】
【你每次都出现，在关键节点。】
【前48次，你服从程序。】
【这一次，你开始反抗。】
楚河沉默。
他调出文明筛选器的历史记录，翻到一万年前的数据。果然，每隔几百年就会出现一次“高危污染源”标记，基因序列匹配度100%。
都是他。
“如果我是测试工具，为什么我会觉醒？”他问。
光影颤动了一下。
【因为规则出现了漏洞。】
【当你选择留下痕迹，而不是执行清除，进化就开始了。】
话音落下，飞船猛然一震。
已进入冰层下方通道，四周全是岩石，但岩壁上爬满了赤色藤蔓，密密麻麻，组成网状结构，像是某种神经网络。它们随着飞船经过微微发光，仿佛在迎接。
阿伊莎睁开了眼。
她左眼还是瞎的，右眼却映出整个地下世界的影像。她坐起身，声音沙哑：“它认得你。”
“谁？”
“地球本身。”
她完，抬手一挥。血藤从她背上暴长，瞬间包裹整艘飞船，形成一层生物护盾。外层岩石开始崩解，露出更深层的通道。
“它在等你。”她，“那个还没诞生的你。”
飞船加速下坠。
通讯系统彻底失灵，导航失效，所有电子设备黑屏。只有晶刺还在发光，袄符文越来越亮，像是在响应什么。
楚河走到舷窗边。
岩层褪去，视野豁然开阔。
下方是一片巨大腔体，直径不知多少公里，四壁由流动的光脉构成，像血管一样搏动。中央悬浮着一个人形。
通体由能量凝聚而成，轮廓模糊，但脸能看清楚。
是楚河。
但更老，眼神更深，身体周围环绕着无数细光点，像是星辰。
它没动，也没话，只是看着这边。
楚河把手贴在玻璃上。
晶刺轰然爆发青金光芒，符文旋转，与外界频率完全同步。
一瞬间，记忆涌入。
不是过去的，是未来的。
他看到自己站在宇宙尽头，肉体早已消散，意识化为纯能量态，融入星河。他不再是人类，也不是神，而是某种维持文明延续的存在。
亿万年后的事。
而现在，这条时间线提前显形了。
因为他的选择改变了进程。
“所以……我不是终点。”他低声，“我是起点？”
阿伊莎站到他身边，血藤轻轻抖动：“它等了太久。”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每一次轮回，都在拒绝被抹除。哪怕代价是痛苦，是孤独，是亲手杀死同伴。”
楚河没话。
他知道她的是刀疤李，是白允儿，是林玲。
那些不得不做的决定。
“它想让我变成它？”他问。
“不。”阿伊莎摇头，“它想让你做出新的选择。”
飞船继续下坠。
距离那个能量体越来越近。光脉组成的墙壁开始收缩，像是要闭合通道。整个地核空间都在震动，频率与晶刺共振。
楚河站在窗前，左手紧贴玻璃。
他知道一旦接触，可能会失去自我。
也可能，真正获得自由。
能量体缓缓抬起手。
动作和刚才那个影子一模一样。
楚河的手也举了起来。
两双手隔着数千米虚空，即将对准。
晶刺发出最后的强光。
飞船前端撞进光脉屏障，外壳瞬间汽化，驾驶舱暴露在外。气压骤降，但他没被吸出去。
一股力量托住了他。
血藤缠住他的脚踝，另一端扎进飞船残骸，连着地核神经网。
阿伊莎站在他身后，轻声：“记住你现在是谁。”
他点头。
手掌离那团能量只剩百米。
对方的眼睛忽然睁开。
那是没有瞳孔的眼，只有光在旋转。
楚河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的手还在往前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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