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药王镇与“百草堂”
马车一路疾驰，直到日头偏西，将那片笼罩着血腥与诡异的山坳远远甩在身后，再也望不见踪影，陈笑宝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松懈几分。他回头望去，只见层峦叠嶂，暮霭渐起，来路已模糊在苍茫的群山之中，唯有车轮下不断延伸的、越来越平坦的官道，提醒着他们正在远离危险，也奔赴向一个未知的落脚点。
车内，明月心因失血过多和强行催谷内力而昏睡不醒，气息虽弱却还算平稳。李逍遥也蜷在角落睡得沉了，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陈笑宝看着这一大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责任。他轻轻替明月心掖好滑落的斗篷，又检查了一下逍遥的状况，这才疲惫地靠在车壁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红尘经》有云：“未至其地，先察其势。” 药王镇，这个明月心选择的暂避之地，究竟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还是真的能提供一线喘息之机？
约莫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当边最后一抹晚霞即将被墨色吞没时，前方终于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复杂的气味——那是千百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的清香，有的苦涩，有的辛辣，有的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共同构成了药王镇独特的“气息”。
镇子比陈笑宝想象的要大，也更……杂乱。没有高大的城墙，只有一些低矮的土坯或木石结构的房屋沿着并不算宽阔的街道两侧蔓延开来。街道上人来人往，穿着各异，有背着药篓、满身泥土的采药人，有穿着体面、操着各地口音的药材商贩，也有挎着药箱、行色匆匆的郎中，更有一些眼神彪悍、携带兵刃的江湖客混杂其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果然是个消息灵通却也暗藏凶险的地方。
按照明月心昏迷前的粗略指引，陈笑宝让老车夫驾着马车，尽量避开人流密集的主街，在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巷中穿校最终，马车停在了一条僻静、甚至有些破败的死胡同尽头。
胡同深处，只有一扇不起眼的、漆皮剥落的木门，门楣上挂着一块早已褪色、字迹模糊的木质匾额，依稀可辨“百草堂”三个字。这里，就是明月心师父的旧居。
陈笑宝付清了车资，再三叮嘱老车夫对此行保密，这才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门环。叩门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了许久，就在陈笑宝几乎以为屋内无人，准备另想办法时，木门“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者，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出现在门后。他眼神浑浊，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不善言辞的乡下老农。
“找谁？”老者的声音沙哑而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陈笑宝连忙按照明月心交代的暗语低声道：“老先生安好，晚辈受故人所托，前来求取一味‘定魂安神散’。”
老者浑浊的眼睛在陈笑宝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马车的位置，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定魂安神散’药材难寻，须得‘月华草’三钱为引。”
“晚辈带赢月华露’一瓶，或可替代。”陈笑宝立刻接上。
暗语对上。老者不再多言，默默地彻底拉开了木门，侧身让开了通路。
陈笑宝心中稍定，连忙返回马车，先将依旧昏睡的明月心心地抱了下来。老者看到明月心苍白的面容和后背隐约渗出的血迹，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但并未多问，只是示意陈笑宝跟他进去。
院子不大，甚至有些荒芜，角落里堆着一些晒干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正房只有三间，陈设简单却干净。老者直接将他们引到了东边那间看起来最是整洁的厢房。
“让她躺下。”老者言简意赅。
陈笑宝依言将明月心轻轻放在铺着干净粗布床单的床榻上。老者放下油灯，走上前，先是探了探明月心的脉搏，又仔细查看了她后背的伤口。当他看到那五道乌黑发紫、周围皮肉仍有萎缩迹象的爪痕，以及爪痕旁那个若隐若现的诡异罗盘刺青时，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凝重之色。
“好霸道的‘蚀骨阴煞爪’！”老者声音低沉，“这毒已侵入经脉，若非她内力精纯，且及时用上等药物压制，早已神仙难救。不过……”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明月心背后的刺青，又看了看陈笑宝，“这刺青……似乎在自发吸纳一部分毒性，减缓了毒素蔓延，但也让毒性变得更加顽固复杂，与她的气血纠缠更深。”
陈笑宝心中一惊，连忙问道：“老先生，可能救治？”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从墙边一个陈旧的红木药柜里，取出几个瓷瓶和一卷干净的纱布。他先是用一种淡绿色的药水仔细清洗了明月心背后的伤口，那药水触碰到乌黑的皮肉，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出缕缕黑气。接着，他又从一个黑色瓶里倒出一些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白色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最后，才用纱布心包扎好。
整个过程，老者手法熟练精准，显然深谙医道。
“性命暂时无碍。”做完这一切，老者才缓缓开口，“但要彻底清除余毒，修复受损经脉，非一日之功。需要连续施针，辅以特制汤药，至少需半月静养，期间绝不可再动武，否则毒性反噬，经脉尽毁，老夫也回乏术。”
陈笑宝闻言，连忙躬身行礼：“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一切但凭老先生吩咐，药材费用，晚辈定当……”
老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费用之事，日后再。你们既持暗语而来，便是与老夫有缘。先去安顿吧，西厢房空着，带那个的去休息。她需要安静。”
陈笑宝知道多无益，再次道谢后，退出房间，将依旧睡得昏沉的李逍遥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安置在西厢房。家伙似乎累极了，只是嘟囔了几句梦话，便又沉沉睡去。
忙完这一切，陈笑宝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他坐在西厢房的门槛上，看着这处寂静、简陋却暂时安全的院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他心中的石头并未完全落地。明月心的伤势需要时间，那个诡异的稻草人伏击表明敌人已经盯上了他们，并且手段越发诡谲莫测。这药王镇，看似平静，但空气中那复杂的药味之下，似乎也隐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他必须尽快熟悉这里，找到获取信息和资源的渠道，同时，也要想办法弄清楚，明月心师父的这处旧居，以及这位沉默寡言的老者，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就在这时，原本在床上安睡的李逍遥，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他闭着眼睛，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好多……药味……不喜欢……”
“……那个爷爷……身上……有和盒子……一样的……凉凉的味道……”
“……外面……街上……有人在找我们……”
陈笑宝猛地站起身，走到床边，紧张地看着逍遥。
一样的凉凉的味道？是指紫檀木盒吗？街上有人在找我们？
逍遥的直觉，又一次给出了警示。
陈笑宝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警惕地望向外面漆黑一片、唯有远处主街方向隐约传来些许喧嚣的镇子。
药王镇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的麻烦，似乎也并未因为抵达暂居地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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