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坦佩分校的图书馆，即使在夜晚也弥漫着一种静谧而专注的气息。
空气中漂浮着旧书页的微尘和电子设备散发的微弱热量。
在一间狭的研究隔间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莉娜·马丁内斯专注的脸庞。
她周围堆满了书籍和散落的论文，《霍霍卡姆文化考》、《西南部巫术与民间医学》、《迷信山脉地质奇观与未解之谜》、《阿帕奇战舞仪式的变迁》。
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同时开着十几个标签页，一个是关于19世纪该地区采矿营地疾病记录的数字化档案，另一个则是她正在撰写的博士论文，《论地域性传在文化认同构建与应激反应中的模因化传播》。
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以及“疑似学术机构”的标签，她习惯性地给所有来电做初步筛选。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稍微清理了一下喉咙，用尽可能专业的声音接听羚话。
“您好，莉娜·马丁内斯。”
“晚上好，马丁内斯博士。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的工作。”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语调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实验室般的精确感，但又不失礼貌，“我是陈静博士。我通过您发表在《美洲民俗学刊》上的那篇关于‘迷信山脉传集群的地缘文化溯源’论文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
莉娜稍微坐直了身体，语气里多了一丝兴趣：“哦，那篇论文。谢谢您的关注，陈博士。请问您是在哪所机构高就？您的领域是？”她快速在电脑浏览器里输入“陈静博士”的名字，搜索结果大多是一些关于材料物理或能源系统的论文，与她的领域相去甚远，这让她微微蹙眉。
“我目前的隶属关系，有些特殊，更倾向于一个跨学科的应用研究项目。”陈静的回答滴水不漏，巧妙地回避了机构名称，“我对您论文中提到的‘传并非空穴来风，往往基于被夸大的环境因素、历史创伤或群体性认知失调’这一观点非常感兴趣，尤其是您对‘迷失荷兰人金矿’传与特定地理磁场异常可能存在的相关性推测。”
莉娜的警惕性稍微降低了一些，学术上的共鸣总是能让她打开话匣子。“是的，传统叙事往往忽略了环境与心理的交互作用。我的假设是，某些特殊的地质结构或矿物沉积可能产生极低频电磁场或次声波，长期影响身处其中者的感知和认知，再结合淘金热时期的巨大压力、孤独感和文化冲突，很容易催生出集体性的幻觉和怪诞叙事，并经由口耳相传不断‘进化’。”
“非常精彩的跨学科视角。”陈静适时地表示赞同，然后话锋一转，“马丁内斯博士，我的团队目前正在筹备一个实地考察项目，地点就在迷信山脉深处。我们希望能够更系统地验证一些类似您提出的假。不知您是否有兴趣以‘文化顾问’和‘研究助理’的身份加入我们？我们需要您这样对当地传、历史和文化有深入理解的专家，帮助我们解读可能遇到的，嗯，文化现象和历史遗迹。”
莉娜的心跳微微加速。
实地考察！
深入迷信山脉！
这对她的博士论文来简直是赐良机，能获取第一手的田野调查资料。但多年的学术训练让她保持了谨慎。
“这听起来非常吸引人，陈博士。”她的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但恕我直言，您的机构信息相当模糊。而且，一个应用研究项目，为何会对民俗传背后的环境心理机制如此感兴趣？这听起来更像是基础研究范畴。您的项目有获得相关许可吗？是针对特定区域？安全预案如何？”她一边问，一边快速检索着近期是否有官方或大型科研机构对迷信山脉的考察计划，结果一无所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只能听到轻微的电流声。
陈静似乎在斟酌用词。
“马丁内斯博士，我们的项目，确实有些非常规。它由多个私人基金会联合资助，关注点在于，高风险环境下的异常现象记录与成因分析。许可方面您不必担心，我们有相应的渠道。安全是我们首要考虑的因素，我们会配备专业的安保和后勤团队。”陈静的回答部分真实，部分模糊处理，“我们感兴趣的不只是心理机制，更包括传背后可能存在的、尚未被主流科学充分认识的.物理或能量现象。我们认为您的专业知识，是连接‘传’与‘可观测现象’之间的关键桥梁。”
“‘异常现象’？‘能量现象’？”莉娜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陈博士，您指的是什么？特殊的地磁异常？罕见的大气光学现象？还是，更偏向于超心理学范畴的东西？”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怀疑。
她研究传，但始终立足于社会科学和环境科学的框架，对超自然法持彻底的怀疑态度。
陈静似乎预料到了这个问题：“我们保持开放的态度，马丁内斯博士。我们收集一切非常规的数据，环境参数、生物样本、声光电磁记录、以及当地饶口述史。然后，我们用尽可能严谨的科学方法去分析它们。我们不会预先设定结论。或许最终发现只是特殊地质条件导致的集体错觉，或许会发现一些更复杂的东西。但无论哪种结果，对您的研究而言，不都是极具价值的吗？”
这个法打动了莉娜。客观的数据收集和分析，正是科学研究的核心。
“那么，信息共享协议呢？”莉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我加入，我能接触到所有采集到的原始数据吗？包括环境数据、访谈记录？我的研究成果发表权如何保障？你们的项目是否需要预审或限制我的论文内容？”这是学术合作的底线问题。
“我们会共享所有与您研究相关的、不涉及团队成员个人隐私及特定技术细节的数据。”陈静明确表示，“我们鼓励发表学术成果，这本身也是项目产出的一部分。我们只需要一个标准的保密协议，要求您在公开发表前，就涉及项目具体操作细节、未公开的敏感地点坐标以及团队成员信息的部分，与我们进行协商，以确保安全和隐私。至于学术观点和基于数据的结论，我们完全尊重您的学术自由。”
条件听起来相当合理，甚至比一些大型商业赞助的学术项目更尊重研究者独立性。
莉娜深吸了一口气。风险是存在的，一个神秘的基金会、一个目的略显含糊的项目、还有对“异常现象”的强调。但机遇更大，前所未有的深入考察机会、全面的数据支持、以及可能颠覆她所在领域认知的发现。
“我需要看到正式的合同草案和保密协议文本。”莉娜最终道，声音恢复了冷静，“还有一份更详细的项目明，至少让我了解大致的考察区域、持续时间、团队构成以及我需要承担的具体职责。”
“当然。我会立刻将相关文件发送到您的邮箱。”陈静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放松了一丝，“团队目前包括我在内的几名研究员、一名前执法官员负责安全、一名当地向导，以及一位在处理非常规野外情况方面经验丰富的顾问。我们预计考察时间为一到两周，视情况可能延长。您的职责主要是文化解读、历史背景提供、协助设计访谈提纲，并参与数据分析。”
“顾问？”莉娜捕捉到这个模糊的词汇。
“一位琼斯先生，他对西南地区的民间生存技巧很有研究。”陈静的回答依旧谨慎。
莉娜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关于迷信山脉的传闻，那些关于古怪的猎人、独行的神秘主义者的故事。
她甩甩头，告诉自己不要陷入浪漫化的想象。
“好吧，陈博士。我收到文件后会仔细阅读并尽快回复您。”莉娜道，“我必须，这整个事情听起来仍然有些，非同寻常。但我对迷信山脉的真相充满好奇，也希望我的研究能建立在更坚实的第一手资料上。”
“好奇心是科学发现的第一动力，马丁内斯博士。”陈静的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我们期待您的加入。请相信，这将是一次远超您想象的，学术冒险。”
通话结束。
莉娜放下手机，看着屏幕上自己论文的标题，又看了看周围堆积如山的文献。
窗外，大学的灯火温暖而熟悉。
而电话那头所承诺的，则是一片充满未知、隐藏在传迷雾中的山脉。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邮箱，等待着那份即将到来的、可能改变她学术生涯甚至世界观的合同。
理智告诉她需要极度谨慎，但内心深处那种对知识边缘进行探索的渴望，已经被彻底点燃。
她已经开始思考，需要带上哪些装备，重新研读哪些关键的地图和历史档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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