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完现有的两队人马，穆昀与凌云打算顺原路返回太和城。
姑娘们坐在高高的象背上，如同传中凯旋的神兵。曾经在她们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们，现在只能在大象的脚边抬头仰望自己。
长这么大，姑娘们几时能从俯视的角度看过男人？姑娘们高踞象背，如同女王俯视着蝼蚁。曾经对她们嗤之以鼻的男人们，如今只能抬头看着自己的鞋底。
把曾经看不起自己的男人们踩在脚下，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这可是用她们所拥有的词汇不出来的开心啊！
是的，她们赢了！
阳光洒在身上，如同为她们披上一件金色的战衣。她们憋屈了一辈子，今真他妈的痛快！
呵呵，跟着凌云久了，也学到了她的口头语。
胭脂营此次损失惨重，可她们确实打了一场堪称传奇，足以载入史册的漂亮仗。
只不过，意外总不会让人沉醉于胜利的快乐里太久。
走在最前方的公象忽然抬起头，长长的鼻子指向空，“呜……”一声长嘶，凌云身上的象女王缓慢停下脚步。
沉浸在胜利喜悦里的姑娘们这回听懂了象的声音，刚刚放松的心弦骤然再次绷紧。
凌云忽的起身，站在象背上高高举起一只手，“停！”
跟在象群背后，穆昀剩下的一千多亲卫顿时停下了脚步。
前方森林里的声音已经明显到所有人都能听到——有人，有很多人，还有马！
“穆王爷，”
“何事？”
“请穆王爷让盾兵上前，行吗？”凌云大声问道。
“盾兵，听从凌将军指挥！”穆昀甚至没有询问原因，便给自己所剩无几的盾兵下了命令。
“谢穆王爷！”凌云朗声道：“盾兵前出百步，保护我们的女王。”
话音落下，穆昀所剩下的一百多号盾兵快速冲向前，摆开阵势挡在象群之前。凌云拍拍象女王的头，“女王陛下，让你的哨兵退回来。”
还是没有人知道，象女王如何与凌云交流。只听象女王低哼了几声，最前方的哨兵便向后转身退了回来。
严阵以待。
越来越近的大地震颤倏然停止，乌尔侧头看向段宏。
段宏的脸色凝重，他知道即将发生的什么。但在乌尔完全进入战圈之前，他，不能退。
森林之间的空地一片安静，只有鸟儿一阵阵扑簌簌离开林子飞向空的声音。它们，都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让人窒息的安静之后，对面的森林里终于出现了全副武装的挛鞮兵。
哪怕高坐于象背之上，姑娘们的脚趾也全都是抓紧的。
而对于第一次见的大象的挛鞮人，震惊同样让他们只剩下目瞪口呆。只不过，乌尔只怔愣了短短一刻，便向举起弯刀：
“放箭！”
一声令下，箭雨便朝着象群飞来。“噗，噗，噗……”一阵阵闷响，箭矢扎进盾牌，有几支甚至穿透了盾牌，扎进了盾兵的身体里。
疼痛让他们惨叫出声，却没有一个人躲闪半分。只几息的功夫，最前排的盾兵便有几个已经被射成了刺猬，鲜血如喷泉飞溅开。
鲜血的味道刺激了象群，母象一声震动地的长嘶：“呜……”
象群顿时躁动起来，十几只公象同时将长鼻举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轰鸣，“啊…呜……”
十几只公象一起发出的，发怒前的最后警告，震得在场所有的人心脏发痛。凌云坐在母象肩头，心脏几乎要被震出胸腔，低频震动还让她的头一阵一阵的疼。
挛鞮饶箭果然名不虚传，凌云眼见着箭雨一支一支扎在盾牌，和盾兵身上，心痛欲裂。人已经受了伤，她不能让她赖以保命的象群受到伤害。
凌云用力按着胸口，努力忍着身体的不适，另一手用力拍着母象的头，大喊道：“女王，女王，让它们退后，不能打不能打！”
然而，象群似乎也感受到了人类为了给它们挡住危险，而遭受的伤害。公象们愤怒地扬起长鼻，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那吼声仿佛要冲破云霄，惊得森林里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飞起成群的鸟儿。同样，也震慑着每一个挛鞮兵的心。
只见为首的几头大象率先发力，迈着沉重而又急促的步伐朝着挛鞮军冲了过去。
凌云双手抓着母象的一只耳朵，用尽全力向后拽，带着哭腔大喊道：“女王，退后，让它们退后。”
也不知道母象是吃痛，还是真的能够跟凌云交流。只见它甩了甩巨大的脑袋，快速地向一边转身。
“嗷……呜……”
母象一声长嘶，原本要向前冲去的公象们一起发出怒吼，在快要冲到挛鞮人阵前时，突然转了身。
“快向两边让开！”凌云奋力拽着母象的耳朵，冲着跟在象群后的穆昀拼命大喊：“穆王爷，向两边散开。”
其实不用她喊，穆昀的兵一见大象转身，便已经纷纷在向两边躲避。
“穆王爷，跟着我，撤！”
这个时候，已经没法追究到底应该听谁的。穆昀大喊道：“盾兵断后，其他人，撤！”
“嗖嗖……嗖……”箭雨不停，身后一直传来盾兵的痛呼，和箭矢扎到盾牌上的闷声。穆昀痛到揪心——那不多的盾兵也不可能再跟着回大晋了。
大象的蹄声震得地面发颤，凌云伏在象女王宽厚的背上，用力拽着母象的耳朵指挥着方向。
耳边满是风声与姑娘们压抑的喘息，还有越来越近的犁水奔腾咆哮的声音。
她死死盯着前方林间隐约闪现的水光，喉间发紧——江水是唯一的生机，也是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快，要快！
“快！去你们喝水的地方！”她拍着象女王的脖颈大喊，声音被风撕得支离破碎。
——堵住回水湾，我要用这滔滔犁水，埋了你们！
凌云眼里似要滴血，腰间，大哥手骨制成的骨哨如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皮肤。每一个挛鞮人，身上都沾着大哥的血！
母象长鼻一卷便将斜伸到跟前的树枝扫断，庞大的身躯撞开灌木丛，硬生生在密林中辟出一条路。
没有马，穆昀和亲卫速度跟不上象群，渐渐跟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犁水的滚滚涛声越来越响。
转过一片茂密的芦苇丛，豁然开朗的回水湾撞入眼帘。凌云的心一下子落回肚子里。她现在才终于确定，母象真的能够听得懂她的话。
这里水流平缓，岸边都是几人合抱粗的老树，树根盘虬在浅滩上，像一只只巨兽的爪。“就是这里！”凌云猛地勒住象女王。
“女王，让你的臣民把那些老树推倒！快！”她指着岸边的树大喊：“快，快，堵住回水湾，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随着母象的一声长嘶，紧跟在后的公象们纷纷开始行动。它们似有明确的分工，有几头公象用头去撞大树。撞了几下之后，另外的公象便挥舞起长鼻，卷起被撞松霖基的参大树拔。
象群嘶吼着，疯狂撞击巨树，木屑断枝纷飞如雨！一棵棵参大树被拦腰撞断，或连根拔起， 砸进河里，溅起滔巨浪！
但水流实在太急，刚刚垒起的树干瞬间被冲走一半！
——来不及了，挛鞮骑兵的刀马已经映入了眼帘！一种少有的无力感如犁水的惊涛，劈头打在凌云脸上。
“四喜，你去，带着穆王爷的人，把挛鞮兵顺着江边往下游引。”
四喜应声跃下象背，往回狂奔。
“穆王爷，我们将军要您的人将挛鞮兵往下游引。”四喜冲到穆昀面前，一个跟头趴到地上。
穆昀完全没有半个字的犹豫，立刻一挥手臂：“往下游跑！”
象群发出震的嘶鸣，伴随着老树不停发出“咔嚓”的断裂声，轰然砸进水里，激起半人高的浪。
凌云不停的向象女王发出指令，公象们又在象女王的指挥下，把一棵棵大树推倒、折断，再推到回水湾里，筑成一道简易的水坝。
很快，简易水坝便将回水湾堵了大半，上游的水流渐渐积蓄，在坝后涨起半米多高。
“三娘，立刻追上穆王爷，追上之后给我放信号烟花。”
“是……”崔三娘嘶吼着从后方跃下象背，在象群中穿梭着向着下游回去。这样的时刻，她根本就没想到危险和害怕。
直到这场战役结束，大家回到太和城，看到城门那一刻，崔三娘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当然，这是后话。
而此时，远处的林间已经传来挛鞮兵的呐喊，乌尔那标志性的咆哮穿透树丛：“抓住穆昀，鬼面罗刹者，赏金百两，牛羊五百头！”
凌云站在母象肩头深吸一口气，看着水坝后越涨越高的水，心急如焚。
空一片蔚蓝，大朵的白云悠闲飘过，一片祥和平静。
“时机！时机！”她在心里默念。 她希望看到信号烟花的时候，水位的高度能达到她想要的位置。
公象们一棵接着一棵的把大树推进回水湾，虽这是个回水湾，可汹涌的犁水仍然冲走了好多没有卡住的大树，水位上升并没有凌云想像的那么快。
大树一棵一棵被推倒，被卷起，再扔进回水湾筑成水坝。
凌云死死盯着空，牙齿咬得下唇隐隐渗血。两个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信号烟花再不亮，人和象群都活不了！
凌云绝望的闭上了眼。
就在此刻，空一道刺眼的红光，哪怕空如此明亮，那绽开的红色烟火也是如此夺目！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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