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前脚跨出神武侯府门槛,安乐侯府的马车后脚就停在了大门口。
萧宇下了马车,跟着他下来的,还有一个身着苗疆服饰的女子。门房带着几人径直去了凌云的西院。
才进了西院,睡在廊下的多吉耳朵陡然竖起。黄色眼珠冒着森森冷光,狼吻皱起,露出森白狼牙。
“呜……”喉咙里低沉地发出警告,多吉缓缓起身,弓着背,横挡在凌云门前。
萧宇刚抬腿要进门,冷不防让这只巨大的灰狼吓得他尚未落地的腿直接僵在半空,连靴底的尘土都不敢抖下来。
“侯爷别动!”
玉宝站在门槛里面,慌忙摆手解释:“多吉可有灵性呢,自将军受了伤,也没谁告诉它要怎么样,它就知道要保护将军。”
“谁身上带着不该带的东西,一准让它发现。它只要对谁龇牙,白校尉就会给抓起来。”
玉宝起多吉有些得意,可到最后一句又心虚的瞟了七一眼。
多吉围着萧宇几个人转了两圈,耳朵抖了抖,趴回到刚才的位置,闭上眼睡觉。
“这,是可以进去了?”萧宇挑了挑眉看着玉宝心地问。
“嗯,侯爷请进。”
阿珠捏着银针,紧蹙着眉:“脉象并无中毒之兆,但…像…是被困住了…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
又过了半刻,屏住气的众人终于听到除了呼吸之外的别的声音。
“将军没有中毒,”阿珠收起银针,指尖缠着的银链叮当作响,“把将军用过的药方都拿来。”
玉宝赶紧递上一早就捏在手里的厚厚一摞药方。
少顷,阿珠仿佛自语道:“这些方子,大同异,都没什么错。除了…”她的手指反复在其中两味药名上划过。
“除了什么?”七没等阿珠完,着急地打断了她的话。
阿珠歪了歪头,再次认真端详手里的方子。半晌后,阿珠指着其中一张方子:“这里。”
萧宇凑近,看着药方上的字,疑惑道:“这是很寻常的伤药,有微毒,我知道。可是它的毒性是造成腹泄,呕吐之类症状。没听过会让人昏迷不醒啊。”
“你再看这个,”阿珠递上另一张药方,指着其中一味药:“这是我们苗疆的一种草,开花十分艳丽,结出的果实牛马吃了会不知疲倦。”
“后来当地人把果实烤干了磨成粉,卷到烟草里,比寻常烟草更提神。”
这时,杨婉清和七也凑近了看那两张药方,杨婉清的鼻息轻轻吹到七的耳根,七半边身子忽然麻了,僵了一瞬。
这样的感觉,曾经,只在面对凌云间出现过。偷偷的,七趁着大家都认真盯着阿珠的手指,飞快瞟了杨婉清一眼。
“侯爷有所不知,这两味药分开来都没什么,但如果在短时间内同时服用含有这两味药的汤药,就会导致这人长期昏睡不醒。”
“若长期定时量服食此药……时间久了,人就会变成离不开药引的行尸走肉,最后可能会狂躁暴保”
——两张药方分属两人,这招可够阴的!
七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难怪他就算亲自尝药、验渣,也半点破绽都没瞧出来。
“这太医院…有谁是来自苗疆的?”萧宇手扶着下巴,轻声念叨,好像是在问他自己。
“知道苗疆这些奇草的人不多…还能联合太医院所有太医合作…”杨婉清的声音带着寒意,她刚从太医院那边打探回来,太医们口径一致,只是“伤及肺腑,伤情反复”。
杨婉清犹豫地看向萧宇,“侯爷,云麾将军乃不世之才,如今又是大晋用人之际,皇上……”
她当然不是真的怀疑萧赐,只是要引出真正的幕后主使,她必须得这么。
“不可能!”
果然,没等她完,萧宇立刻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的猜想,“皇上既已将云麾将军赐婚于我,就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那么…”杨婉清咬了咬下唇,缓缓出另一个人:“宁北王有没有可能?”
杀子之仇,宁北王不可能放得下。
“皇叔确有可能,只是,这一年多他都忙着跟妾生儿子,没听他有什么动作…”萧宇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指在胳膊上一下一下敲着。
思忖了片刻,萧宇道:“皇叔这边我去查查。”
“那,凌家在朝中还有没有别的仇人,或者政见不同的对头?”
杨婉清见没人提起太后,有些急了,引导着。
“侯爷似乎没得罪过谁。”
七刚完这句话,突然脸色一变:“不对,还有一个人,她一定是恨侯爷的。”
“谁?”
除了杨婉清,在场其他人异口同声地问。
“先太子生母……”七望向萧宇,犹豫不决地出这个人。
“太后?!”萧宇先是惊讶,立刻又露出醒悟的表情:“不错,太后的确应该是最可能害云麾将军的人。”
萧宇的话一出,杨婉清的神情忽的一松,肩膀矮了下来。她往椅背上靠了靠,不再出声。
萧昊怎么死的,萧宇当然清楚。如果把那件事连在一起,太后要凌云的命,要凌家上下的命,就太正常不过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响。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杨婉清:“进来。”
“吱嘎”一声,崔三娘领着个半边脸遮在面具后的精瘦男子跨进房间。
“这是本侯在外游历时识得的神医,十分可靠。”安乐侯道
七警惕地盯着那人,问道:“侯爷确定此人能行?”
安乐侯的视线落在床榻上昏迷的凌云身上,声音放轻了些,“如果白校尉信得过我,那么就请让杜先生一试。”
七看向杨婉清,她毕竟是侯府大夫人,真真正正的当家人。而且现在他自己的心里,的确也没有底。
杨婉清朝他微微点头,七的眉头松了些,身子让开一些。安乐侯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炽热,和自己、和杨婉清并无二致,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自己只是一个的校尉,很多事确实力不从心。
——若姐……也罢,只要安乐侯能对姐好,自己还能一直守在姐房门口,也,好。七深吸一口气,艰难吞下,无奈地把视线从萧宇身上移开。
见大家都点头,杜先生也不多话,走到床边给凌云诊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转头看向阿珠。他垂目问道:“想必姑娘也看过了?”
阿珠点头,杜先生接着:“侯爷,将军只需停药,两日后便会好转。”
“真的?!”七喜形于色。
果然,两日后凌云便清醒过来。七把最近的事情跟她一一完,凌云便陷入沉思:
——也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改变一切的。凌云凭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做出了决定。
“将军,安乐侯已经去查太医院了,”七以为凌云在想如何追查凶手,赶紧。
“不用查了,太后干的,周显是帮凶。”凌云淡淡道。
七愕然:“将军,你,怎么会知道?!”
“呃……”凌云略一迟疑,垂下眼帘:“昏睡的时候,娘和大哥都来过。”
七脸色顿时变白,喉结滚了滚:“对不起,姐,对不起。”
凌云看了他一会,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气唤他,“七哥哥。”
烛光下,凌云眼里似流过一湾春水,一闪即逝。七呆了呆,扭开脸用力闭了闭眼。再转过头时,七眼里已然清明。
“七哥哥,我们,得给她一个不得不的机会。”
半月之后的寒食节,按惯例宫中要举行宫宴。宴席散后,萧宇拉着萧赐有些怅然地道:“皇兄,可否陪臣弟到御花园走走?”
萧赐知他因着云麾将军病情忧心,而穆昀在西南战事吃紧,萧赐的心情也有些低沉,于是兄弟二人便慢慢向御花园行去。
夜露渐浓,春末的御花园,些许花香混着宫宴未散的酒气漫过来。
萧宇摇摇晃晃地拽着皇兄的衣袖,酒盏里的残液晃出几滴,砸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印子。
“皇兄……臣弟…错了…寒食节,本不该…饮酒…”他舌头打了个卷,眼睛半眯着,脚步虚浮地往假山旁的石桌挪,“只是,云麾…将军…臣弟,脚软…歇…歇会儿……”
话音未落,萧宇便倚着旁边树干滑坐在地,锦袍下摆沾了草屑也浑然不觉。头歪在膝盖上,呼吸很快沉了下去,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浅的影,似乎真的醉得人事不知。
萧赐蹙着眉,水波盈盈的眼里映着一弯细月。
皇城里爱慕萧宇的女子甚多,门当户对的也有不少暗里打听过他的意思。
可萧宇从来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过对哪家女子有想法。这一次,自己本以为会委屈了这个皇弟,却没想到歪打正着,萧宇会对凌云动了心。
萧赐看了萧宇好一会儿,略感内疚的心慢慢放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刚要唤内侍来扶,却听得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
已经近子时,莫不是巡夜的侍卫?正好,让他们来把喝醉的萧宇送回去。萧赐转头向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来的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看着像个女人。
萧赐下意识地站着没动,来人脚步很轻,走到距他面前不远处的假山后便停了下来。
火光亮起,丝丝烧纸钱的味道飘出来。
什么权敢在宫里偷偷祭祀?萧赐正欲上前,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开了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借着风丝丝缕缕飘进他耳中:
“昊,娘来看你了……你放心,娘很快就能除掉凌家,给你报仇了。还有属于你的皇位,娘会让你弟弟帮你坐的……”
昊,是先太子的名讳。这是太后来祭奠亲生儿子,那还管什么宫规,随她去吧。可‘皇位让你弟弟帮你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自己不就是萧昊的弟弟吗?
萧赐听得一头雾水。
太后顿了顿,喉间似有哽咽:“这皇位,本来就属于你爹的,现在却落到萧赐手里……放心,娘这一辈子,定会为你和你爹讨回来……”
萧赐大惊:你和你爹!太子的爹难道不是…他眼睛瞪大,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阴影里,萧赐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连带着四肢都僵住了。他的目光移向地上的萧宇——此刻萧宇睡着正酣,只有睫毛在微风里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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