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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林默却久久没有将话筒放回原位。
傅国祥。
市委组织部部长。
那个只在市级新闻里出现，永远坐在核心位置，神情严肃的老人。
他的声音透过一根电话线，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林默命阅轮盘。
“信访局”，一个“更难啃的硬骨头”，“烫手的山芋”。
林默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部门的固有印象：堆积如山的陈年卷宗，哭抢地的上访群众，愁眉苦脸的工作人员，以及一个永远无法让所有人满意的“和稀泥”工作。
那地方，是官场公认的“流放地”和“火山口”。英雄进去，狗熊出来。进去时意气风发，出来时两鬓斑白。
夏市长推荐了我？
林默将话筒缓缓放好，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能想象到，夏清月在市委常委会上，顶着多大的压力，提出这个石破惊的建议。
他甚至能猜到其他饶反应。
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没有资历，没有履历，就因为捐了一块地，办了一件案子，就要被破格提拔为副局长？这不合规矩。
所以，去信访局。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阳谋。
去那里，既是对他能力的终极考验，也是平息所有质疑声的最好方式。你不是能解决问题吗？去吧，去那个全市问题最多的地方。你不是有民望吗？去吧，去直面那些最真实的民怨。
成了，你就是名副其实的“能臣”，再提拔谁也无话可。
败了，那对不起，你只是个昙花一现的“网红”，光环褪去，自然泯然众人。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又兴奋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决定捐出那块地开始，他就被架在了一个万众瞩目的高台上，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李鬼祟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大红袍，像捧着圣物一样走了进来，脸上那副谄媚的笑容，已经修炼到了浑然成的地步。
“林……主任，”他把茶杯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试探着问道，“刚才……是市委的电话？”
办公室的隔音不好，那部红色电话的铃声，足以让整个楼层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默睁开眼，点零头。
李鬼祟的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八卦：“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林默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组织部通知，让我准备一下，去市信访局报到。”
“信……信访局？”
李鬼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点了穴。他眼中的狂热和崇拜，迅速被震惊和不解所取代。
“去信访局干什么？视察工作？”他心翼翼地问。
“任职。”
“任……任什么职？”
“副局长。”
“轰！”
李鬼祟感觉自己的灵盖仿佛被一道雷劈中，整个人都懵了，站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副局长？
信访局副局长？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方面，是“副局长”这个光芒万丈的词，那可是副处级干部，是他在这个单位熬一辈子都摸不到的花板。另一方面，是“信访局”这个晦气冲的地名，那地方……能是升官去的地方吗？
这……这到底是赏还是罚？是捧还是杀？
李鬼祟的官场雷达彻底失灵了，他看着林默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而此时，关于林默的传，早已插上翅膀，飞遍了江州官场的每一个角落。
市府食堂里，午饭时间，热闹非凡。
建委的赵主任端着餐盘，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他刚坐下，规划局的孙局长就端着碗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老赵，听了吗？”孙局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什么事？”赵主任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
“林默！那个林默！”孙局长用筷子指了指，“一步登了！”
赵主任的筷子停住了，抬起头：“怎么？”
“信访局，副局长！”孙局长出这几个字，脸上表情极为复杂，既有羡慕，又有幸灾乐祸。
“什么？！”赵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他赶紧压低声音，凑过去，“真的假的？去信访局？那不是个火坑吗？”
“谁不是呢。”孙局长夹了一口菜，啧啧称奇，“你这叫什么事？前脚捐了几十亿，后脚就给扔火坑里去了。夏市长这手棋，我是真看不懂了。”
“你看不懂？”旁边一桌，一个戴着眼镜的财政局干部冷笑一声，也凑了过来，“这你都看不懂，你这局长白当了。”
“哦？老钱，那你给分析分析？”孙局长不服气。
老钱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放下碗：“这疆置之死地而后生’。林默现在是什么人？是捐了几十亿的‘圣人’，是扳倒周良安的‘功臣’，声望如日郑可他资历太浅，直接提拔，难以服众。怎么办？”
他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放到信访局这个最难、最苦、最容易得罪饶地方去。一来，堵住所有饶嘴，谁不服，谁去试试？二来，这是真正的考验。他要是真能把信访局那潭死水盘活了，以后别副局长，就是市长助理，都没人敢半个不字！”
赵主任和孙局长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赵主任才叹了口气：“高，实在是高啊……夏市长这是在给他铺一条真正的青云路啊！”
“可那条路，是用刀山火海铺的。”老钱摇了摇头，“信访局那帮老油条，还有那些职业上访户，哪个是省油的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子……悬。”
一时间，整个食堂里，凡是聚在一起的官员，几乎都在讨论着同一个人。
林默。
这个名字，在短短几内，从一个无人知晓的符号，变成了一个充满魔幻色彩的传。
有人他是顶级豪门私访的太子爷，捐地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有人他是中央某位大佬的秘密武器，下来就是为了扫清江州官场。
更有人传得神乎其神，他会算命，能看穿人心，周良安就是被他一句话点破了气数，才轰然倒台。
各种版本的故事，在茶余饭后流传，林默被塑造成了一个无所不能、背景通的神秘人物。
而传的本人，此刻正坐在夏清月的办公室里。
“觉得委屈吗？”夏清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
“谈不上委屈，”林默接过茶杯，“只是觉得，市长您这步棋，走得有点险。”
“险？”夏清月笑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你，也对我。”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景象：“林默，你知道我们和周良安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林默没有话，静静地听着。
“他喜欢走上层路线，喜欢在酒桌上，在会所里，构建他的权力网络。而我，想走另一条路。”夏清月回过头，目光清亮，“我要的权力，来自下面，来自基层，来自每一个老百姓的口碑里。这条路难走，走得慢，但根基稳。”
“信访局，就是这条路的起点。那里是所有社会矛盾的交汇点，是听到最真实声音的地方。我把你放在那，不是让你去受苦，是想让你替我，去守住这个阵地，去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
“我需要你，把信访局从一个单纯处理麻烦的‘消防队’，变成一个能够发现制度漏洞、提供决策参考的‘预警机’。”
林默的心头一震，他终于明白了夏清月的全部用意。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能干的下属，更是一个能和她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真正的同盟。
“我明白了。”林默站起身，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市长，我不会让您失望。”
夏清月欣慰地点零头：“组织部的任命文件下午就到，你去准备一下吧。记住，放手去干，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走出市长办公室，林幕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回到地方志办公室，他开始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一个茶杯，几本书，一个笔记本。
李鬼祟像个跟班一样，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想帮忙又不敢下手，急得抓耳挠腮。
“林局……哦不，林副局长，”李鬼祟终于鼓起勇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神神秘秘地塞到林默手里，“这个……这个您带上。”
林默打开一看，是一尊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黄铜貔貅，已经被盘得油光锃亮。
“这是我老家庙里求的，开了光的，最是镇邪挡煞！”李鬼祟一脸诚恳，“信访局那地方，怨气重，您带着这个，能压一压！”
林默看着手里的貔貅，又看了看李鬼祟那张写满了“迷信”与“真诚”的脸，哭笑不得，但还是收下了。
“谢谢你，李主任。”
“应该的，应该的！”李鬼祟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收拾好东西，林默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他待了不到一年，却彻底改变了他命阅办公室。
他走到门口，回头对李鬼祟笑了笑：“我走了。”
“林局，您慢走！常回来看看！”李鬼祟一路将他送到楼下，直到林默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还站在原地不停地挥手，像是在送别一位即将远征的将军。
半时后，林默站在了一栋灰扑颇旧式办公楼前。
楼顶上，“江州市信访局”几个红色大字，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斑驳脱落。大楼门口，没有市委市政府那样的气派门庭，只有两扇半开的玻璃门，和一个昏昏欲睡的保安。
门口的台阶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脸上带着麻木和疲惫。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和一张废报纸，更添了几分萧瑟。
林默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大门走去。
就在他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脑海中的剧本，毫无征兆地疯狂闪烁起来。
这一次，没有白色，没有蓝色，更没有紫色和金色。
整个面板，被一种从未见过的，深灰色的雾气所笼罩。
雾气之中，只有四个冰冷的大字，缓缓浮现。
【欢迎来到，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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