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裹着沙粒，砸在陆雄的脸上，生疼。
越野车停在考古现场外围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散落的帐篷和忙碌的人影。黄色的警戒带拉了一圈又一圈，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队员正抬着担架往卡车方向跑，脸上满是焦急。
“同志，请问这里是楚静姝所在的考古队吗？”陆雄快步上前，抓住一个队员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特意穿了件深蓝色的夹克，头发梳得整齐，怀里还揣着那枚嵌着楚静姝照片的怀表——他想以最好的样子见她。
队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语气沉重：“是，但您来晚了！半时前刚发生余震，古墓入口塌了！楚老师为了抢一件青铜鼎，还在里面没出来！”
“什么？！”陆雄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推开队员，朝着古墓的方向冲过去，“在哪？古墓入口在哪？”
队员想拦他，却被他甩开：“别拦我！我要去找她！”
风沙更大了，古墓入口处堆着厚厚的碎石，几个队员正拿着铁锹拼命挖掘，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画出一道道痕迹。陆雄冲过去，一把夺过一个队员手里的铁锹，疯狂地往碎石堆里挖：“静姝！楚静姝！你在里面吗？听到我话了吗？”
他的声音在风沙里回荡，却没得到任何回应。铁锹的木柄硌得他手心发红，指甲缝里嵌满了泥土，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他满脑子都是楚静姝可能被埋在下面的画面，那是他亏欠了三十年的人，他不能再失去她。
“大叔！别挖了！余震还没停，随时可能再塌方！”一个年轻队员跑过来，想拉走陆雄。
陆雄猛地回头，眼神里的急切和痛苦让队员愣住了：“放开我！她在里面！我必须找到她！当年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不能再错过！”
就在这时，碎石堆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咳……咳……”
“是静姝！”陆雄眼睛一亮，扔掉铁锹，徒手往碎石堆里扒，“静姝！我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队员们见他这样，也不再阻拦，纷纷拿起工具帮忙。大概挖了十几分钟，一个狭的洞口露了出来，里面传来楚静姝的声音：“我……我在这……别挖了，上面的石头不稳定……”
陆雄趴在洞口，借着队员递来的手电筒往里看——楚静姝被一块半人高的石板压在腿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青铜鼎，鼎身的纹路还沾着泥土，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工艺。她的额头渗着血，脸色苍白，却还在护着怀里的鼎。
“静姝，你怎么样？腿还能动吗？”陆雄的心揪得疼，他伸手想够她，却被洞口的碎石挡住。
楚静姝抬起头，看到洞口的陆雄时，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雄？你怎么来了？别管我，先把鼎拿出去，这是西周的青铜鼎，不能毁在这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鼎！”陆雄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先救你！队员们已经在找支撑物了，马上就能把石板移开！”
楚静姝轻轻摇了摇头，咳嗽了几声：“不用了……石板压得太紧，我腿已经没知觉了。你快离开，余震还会来，这里不安全……”
“我不走！”陆雄坚定地，“当年我让你一个人走了，这次我绝不会再丢下你！不管多久，我都会把你救出去！”
他转头对外面的队员喊：“你们有液压千斤顶吗？快拿过来！只要能把石板顶起来一点，我就能把她拉出来！”
队员们很快拿来了液压千斤顶，陆雄心翼翼地把千斤顶塞进石板下面，慢慢摇动摇杆。石板一点点往上抬，露出了缝隙。陆雄立刻趴在洞口，伸手抓住楚静姝的胳膊：“静姝，抓住我！我拉你出来！”
楚静姝却没动，她把怀里的青铜鼎往陆雄手里递：“先把鼎拿出去，它比我重要……”
“鼎不重要！你才重要！”陆雄急了，强行把鼎接过来，递给外面的队员，然后用力拉楚静姝的胳膊，“快！跟我走！”
楚静姝被他拉着，慢慢从石板下挪出来。就在她的腿刚离开石板的瞬间，头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又一次余震来了！
“心！”陆雄抬头，看到一块篮球大的石头从洞口上方掉下来，他下意识地想把楚静姝护在身后。
可楚静姝却比他快一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把陆雄往洞口外推：“雄！快走！”
“静姝！”陆雄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摔出了洞口。他刚想爬起来回去拉她，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响——那块掉下来的石头，正好砸在了楚静姝刚才待的位置，洞口瞬间被新的碎石堵住了。
“不——！”陆雄疯了一样往碎石堆里扒，“静姝！楚静姝！你别吓我！我还没跟你道歉！我还没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队员们赶紧过来拉住他，可他像疯了一样挣扎：“放开我！她还在里面！我要救她！”
就在这时，一个队员突然喊：“大叔！你看！洞口又露出来一点！”
陆雄立刻冲过去，借着光往里看——楚静姝躺在碎石堆里，胸口插着一块尖锐的石头，鲜血染红了她的蓝色工装。她看到陆雄，嘴角微微勾起，想什么，却只咳出了一口血。
陆雄爬进洞口，心翼翼地把楚静姝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她。他抱着她爬出洞口，坐在地上，把她放在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和泥土：“静姝，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医生会治好你的，我们还有很多话没……”
楚静姝靠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微弱，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陆雄的脸，声音轻得像羽毛：“雄……别难过……我这辈子……能再见到你……就够了……”
“不够！这不够！”陆雄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楚静姝的脸上，“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是沈曼丽骗了我们！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分开！我找了你三十年！我还没跟你对不起……”
楚静姝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牵挂：“别了……我知道……当年我看到你寄来的信和照片……其实……我有点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呼吸越来越浅，手慢慢垂下去，却突然又抬起来，抓住陆雄的衣角，用最后的力气：“雄……别……别告诉……我姐姐……我怕她……担心……”
话音落下，楚静姝的手彻底垂了下去，眼睛轻轻闭上，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陆雄抱着怀里渐渐失去温度的楚静姝，身体开始发抖。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额头上的血迹，看着她还护着青铜鼎的姿势，突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静姝——！我对不起你——！”
哀嚎声在西北的风沙里回荡，听得人心碎。队员们站在一旁，默默地低下了头。远处的夕阳落下，把空染成了血红色，像是在为这场迟到了三十年的重逢，画上一个悲赡句号。
陆雄抱着楚静姝，坐在碎石堆旁，一动不动。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呼吸，可他还是紧紧抱着，像是怕一松手，就又会失去她。那枚嵌着楚静姝照片的怀表从他怀里掉出来，表盖打开，照片上的姑娘眉眼清秀，和怀里的人渐渐重合，也和那个时代的遗憾，一起定格在了这漫风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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