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了高台。
第袄金纹彻底凝实，滚烫的痛感如烙铁深陷入血肉，让他呼吸一滞。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三枚承载着死者最后执念的血石已然化作一撮冰冷的灰烬，随风而散。
然而，那九道被强行唤醒的残念并未就此消散，反而化作九缕似有若无的微光，缠绕上他的手腕，细碎的低语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回荡：“最后一抽……我们信你。”
这声音与其是信任，不如是一种绝望的赌注。
台阶之下，一直沉默的地听童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他跪伏在地，双手死死插入青砖的缝隙，指甲翻卷，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悲伤而剧烈颤抖。
“地脉在哭……”他声音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三百年前那场矿难……被活埋的三千矿奴……他们在哭，他们想话！”
风语者手中的枯木杖轻轻点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穿过稀薄的雾气，牢牢锁定在林野身上。
“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他的声音如同山间最冷冽的风，“你触碰了这座鬼市赖以存在的‘计价根基’。”
话音刚落，鬼市的女主人青蚨娘指尖在案几的铜钱纹案上轻巧地敲击了三下。
清脆的铃音响起，四周原本还隐约可见的摊位轮廓，瞬间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向后隐去，将这方高台彻底孤立。
她凝视着林野，目光锐利如刀：“你以死者的执念为杠杆，强行撬动了混沌轮盘的保底机制。这无异于在维系鬼市存在的源流河上，凿开了一个无法预估后果的缺口。”
她的手指遥遥指向林野身前那片悬浮于虚空、不断扭曲变形的【执念武装·残片】，“此物，是无数‘求而不得’的聚合体，本应被永久封锁于第七重虚柜之中，除非以同等分量的‘未来之愿’进行交换，否则绝不可触碰。现在，你告诉我，你拿什么来还这笔债？”
林野却看也不看她，反手将一枚新采的血石猛地拍在案上。
他并未开口争辩，而是直接催动了【符心诀】，一缕精纯的灵力注入血石。
文一声，血石之上光影浮动，竟清晰地映现出那名猎奴者临死前的最后画面——他满身血污，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远方，口中喃喃：“带我妹妹……去绿洲……”
画面消散，林野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我已闭环了他的遗愿，按照鬼市的规矩，这个源点理应由我支配。如果这算是我欠下的债，那我便以一个‘未竟之诺’为抵押，期限三日。”
青蚨娘眸光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轻笑：“好一个林野，真是好胆魄。你竟然想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将来的守诺’，来换取现在实实在在的权柄。”她抬起手，案几上那枚作为信物的铜钱自行翻转，众人这才看清，钱币的背面，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可你是否知道，‘未来之愿’一旦作为抵押，便与所有信任你的执念绑定。若是违约，”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代价不只是你身死道消那么简单——而是所有曾信你、将残念托付于你的亡魂，将永堕轮回之隙，再无超脱之日！”
她的话音仿佛一道诅咒，刚刚落下，一个空洞、机械的童声从远方飘来，仿佛是留声机在不断重复，回荡在死寂的高台上：“绿洲没了……绿洲没了……绿洲没了……”
林野的瞳孔骤然缩紧。
这声音他认得，正是他三日前从猎奴者手中救下，并亲手埋葬在绿洲旁的那位女孩的声音！
风语者低声叹息，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在你撬动轮盘的时候，有人提前终结了她的命运，也终结了你的‘诺言’。”
林野猛地按住剧痛的心口印记，体内源火失控般暴燃，他强忍着灵魂被灼烧的痛苦，逆向追溯着系统的每一次记录。
刹那间，他整个识海仿佛被一道惊雷劈开，一副清晰的异象浮现眼前：在那名猎奴者被他斩杀的瞬间，系统日志中，代表获得源点的那一条记录，是空白的！
仿佛他的那次击杀，从未被这个世界“承认”过。
“有人……”他咬碎了后槽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挤出结论，“在吞噬我的击杀收益……不是系统出了问题，是有一个更高层的‘记账者’，在篡改规则！”
“别去！”地听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发疯似的平林野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那个入口在吸人！第七轮回的入口打开了！三百年前刀疤老六就是这么消失的！他也是想去第七层讨个公道，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然而，林野已经迈出了一步。
他挣开地听童的手，目光如炬，直视着青蚨娘，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进虚市第七层。”他指着那枚残片，“就用这个，换一次探寻真相的机会。”
青蚨娘深深地看了他许久，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复杂难明。
最终，她没有再什么，只是轻轻一挥手。
通往上方的雾面阶梯再次缓缓升起，但这一次，阶梯不再是虚幻的九级，而是凝实、古老，向上无限延伸，细数之下，不多不少，恰好九十九级。
“每登十阶，还一桩你欠下的命债。”青蚨娘的声音飘渺而来，“若中途信念动摇，心生退意，这通之阶，便会化作剐魂的刀山。”
林野没有丝毫犹豫，毅然踏上邻一级台阶。
脚下坚硬的触感传来，同时，缠绕在他手腕上的九道残念光丝齐齐震颤，仿佛在为他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林野的脚步猛然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阶梯尽头那片深不见底的浓雾，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原来，你们从来不是在给予奖励……而是在挑选合适的‘燃料’。”
话音落下的瞬间，阶梯尽头的雾气深处，一双没有瞳孔、纯粹由混沌构成的眼眸，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阶梯下那个渺的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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