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绝妙！”“前两句写景，清新如画！后两句抒情，真挚动人！由眼前春景生发离情，毫无雕琢，浑然成！”“此诗意境高远，情真意切，当为今日魁首！”“敢问郎君高姓大名？此诗必当流传长安！”
那老儒更是激动得胡须直抖：“好一个‘西出阳关无故人’！将离情别绪写得如此含蓄深沉，却又力透纸背！郎君大才！老朽佩服！”
面对众饶赞誉，李承乾只是淡然一笑，拱手道：“雕虫技，贻笑大方了。在下林休，路过簇，偶闻雅音，一时兴起，诸位见笑。”他用了上次在金陵的化名。
众人见他如此谦逊，气度不凡，更添好感，纷纷邀请他入席共饮。李承乾婉言谢绝，只道带着弟妹不便久留。
就在他准备带着意犹未尽的兕子和李治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席间一位身着华贵紫裙、气质雍容的年轻妇人。那妇人正与身边女伴低声谈笑，侧脸轮廓…竟让李承乾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尤其是她抬手掩唇轻笑时，那眉眼间的神韵…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眼前这位紫衣贵妇的侧影，与记忆中梨花树下那惊鸿一瞥的少女身影，瞬间重合！
“崔…崔夫人？”李承乾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试探，低声问向身边一位正热情挽留他的士子。
那士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笑道：“哦！林兄认得？那位正是秘书少监崔大人新娶的续弦夫人，出身博陵崔氏旁支，闺名婉君，不仅家世好，更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崔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崔婉君…续弦夫人…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李承乾瞬间僵在原地！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刻褪得干干净净！耳边嗡嗡作响，周围所有的声音——士子们的议论、兕子的呼唤、李治的询问、渭水的流淌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是她！真的是她！记忆中那个梨花树下、照亮了他懵懂少年时光的惊鸿倩影！那个他甚至不知道名字、却在他心底最柔软角落留下印记的“初恋”！
然而，时过境迁。她已嫁作人妇，成为他人之妻。而自己…也已是大唐的储君，身负江山重担，历经生死劫难，满心算计与防备。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淹没！那感觉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尖锐。比上元节那抹浅碧色身影消失在人海时更甚！那是对一段从未开始、甚至从未宣之于口，便已彻底凋零的纯真情愫的祭奠！是对自己早已逝去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的诀别！
“大哥？你怎么了？脸色好白…”李治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兕子也仰着脸：“大哥，我们还要去放纸鸢呢！”
李承乾猛地回过神，看着弟弟妹妹纯真担忧的眼神，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涩与怅惘。他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没…没事。大哥只是…突然想起一些旧事。走，我们…去放纸鸢。”
他最后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看了一眼那位紫衣崔夫人谈笑风生的侧影，仿佛要将这个画面刻进心底。然后，他决然地转过身，一手牵起李治，一手抱起兕子，大步离开了这片热闹的诗会，也离开了那个短暂唤醒他少年心绪的河畔。
春风依旧温柔，渭水依旧东流。只是李承乾的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了太多。那坛清甜的春日果酒，此刻回味起来，竟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一场从未开始的初恋，在春日的渭水河畔，猝不及防地开始，又无声无息地结束。只留下心底深处，一道淡淡的、带着青涩怅惘的春痕，以及那永远定格在梨花树下的、惊鸿一瞥的旧梦。
暮春的曲江池畔，桃李芳菲已谢，绿柳成荫，碧波荡漾。一处临水的精致水榭中，丝竹管弦之声悠扬，一场由长安城中清流名士及官宦子弟发起的春日诗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水榭内布置雅致，案几上摆放着时令鲜果、精致茶点和新酿的春酒。
李承乾一身素色锦袍，未着储君服饰，仅带着内侍王林，牵着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兕子，如同寻常富贵人家的年轻郎君带着弟妹出游，信步而来。他并未收到正式请柬，只是听闻此处有雅集，便带着几分闲情与考察士林动态的心思前来。同行的还有郑昭，这位出身荥阳郑氏的旁支子弟，性格热情跳脱，与李承乾在几次场合相识后便颇为投契。
“林兄！这边！这边！”郑昭眼尖，立刻在人群中发现了李承乾，热情地招手。他今日显然是受邀宾客，身边已围拢着几位相熟的友人。
李承乾颔首微笑，带着弟妹走了过去。水榭内聚集了约莫三四十人，大多是年轻的官宦子弟和准备科举的学子，衣冠楚楚，谈吐斯文。李承乾目光一扫，便察觉到勋贵子弟确实不多，显是这类清流为主的诗会，与顶级勋贵圈子有所区隔。
“林兄来得正好！”郑昭笑容满面，拉着李承乾便向几位年轻女子介绍，“来来来，林兄，我给你引荐几位才貌双全的佳人！这位是吏部陈侍郎家的明玉姐，琴艺超群；这位是国子监李博士家的若薇姐，诗词俱佳；这位是…”他热情洋溢，颇有做媒的架势。
几位少女见李承乾气度不凡，虽带着两个孩子略显奇怪，但也落落大方地行礼。李承乾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致意，态度温和却带着一种然的疏离福他今日并非为结交而来，更无意招惹桃花。他指了指身边的李治和兕子，微笑道：“多谢郑兄美意。只是今日带着两个拖油瓶，不便多扰诸位雅兴。我们在一旁静坐欣赏便好。”
罢，他牵着李治和兕子，在水榭角落一处相对清净的席位坐下。王林立刻熟练地布置好带来的软垫和茶水点心。兕子好奇地东张西望，李治则安静地坐着，看着案上的笔墨纸砚。
郑昭见状，也不好勉强，又热络地招呼其他人去了。
诗会由一位身着鹅黄色衫子、梳着双丫髻、容貌清秀、眼神灵动，看起来像是某位大家姐贴身丫鬟的少女主持。她举止大方，口齿伶俐，显然深得主人信任，代为操持。在她的引导下，诗会进行得有条不紊，已有几位才子吟诵了新作，引来阵阵掌声和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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