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升,辛娘子扒拉了一大盆菌菇面,就提了半只新鲜的火腿,跑到附近经营茶社的柳阿婆家送礼去。
一准又是为了媒的事。
柳阿婆倒不是媒婆,不过她儿子,闺女很是出息,女儿嫁的男人是个当兵的,不幸战死,她一个人拉拔叔子,姑子,靠着一手刺绣硬是把家业撑起来,还供了叔子读书。
儿子入赘了个大盐商,听如今岳丈对他十分倚重,家里生意多托付给他,他一个普通农户子,居然很有生意头脑,这几年把岳家的生意给翻了好几番,更难得为人忠厚老实,疼爱妻儿,在附近也算有口皆碑。
大家便都觉得柳阿婆有福气,她又是个热心肠,嘴巴还俏,乡亲们自然喜欢找她来保媒拉纤。
这两年她还真给促成了几对佳偶,婚后日子都过得十分不错。
杨菁对垂不怎么担忧,那柳阿婆是个聪明的老太太,脑子灵光,必不会做那些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一准看得出自己不想胡乱嫁人,便肯定不会接辛娘子的话头。
杨菁细嚼慢咽地吃着杂粮饼子,又剥了个新腌好的鹅蛋,鹅蛋吃起来不像鸡蛋那么滑,但也油润得很,更绵密,和饼子的麦香一合,十分适口。
因着镇北侯家那一桩人命官司,谛听上下都觉得她该休息,硬是给放了一日假。
虽在家会被辛娘子各种明示、暗示赶紧嫁出去,可和偷懒休息的愉悦比,这点代价也不是不能付。
反正辛娘子也就是嘴上叨咕两句。
吃完了朝食,阿绵把煮好的大麦茶给杨菁倒上,一边盯着宝拿草木灰好好刷锅刷碗,一边替他检查书包。
书包是杨菁拿家里的碎布头给宝做的,那些碎布头,有辛娘子给人缝补衣裳,帮着杨震做一些椅垫,床垫之类剩下的边角料,还有杨菁从谛听带回来的绫罗,很多料子相当出彩,色彩也好,杨菁挑了些深浅不一的月白,底部缝了一圈鞣制得挺括的狼皮,四角还杨震的铆钉固定了皮子镶边。
整个看着精致又漂亮。
杨菁还在表面上缝了宝的名字,行书,端是有那么几分行云流水。
虽刺绣她没正经学过,可如今手比以前还稳,缝线这等事,对她来讲,比吃饭难不到哪里去,绣几个字而已,还是能绣得很好看,反正宝特别满意。
宝刷完了锅碗,就高高兴兴背着书包出了门。
阿绵叮咛他:“在学堂老老实实读书,敢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训完了孩儿,顿时又变了脸色,温温柔柔地拿了两个卷饼,塞给站在门口,牵着驴等宝的赵乙。
“劳烦乙哥了。”
赵乙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吞了口口水,赶忙保证:“阿绵你放一百个心,我保准照顾好他,看着他进学堂再走。”
扶着宝坐好,赵乙赶紧咬了口卷饼,差点没把他给香迷糊。
不得不,他每日这般积极地来接杨宝,被杨家的朝食给养刁了嘴巴,实在是个极重要的原因。
其实宝的学堂也不过隔了两条街,以前杨震只是偶尔有空才接送,不过杨菁来了以后,实在不放心七岁大的娃娃自己出门。
别的不提,上回她带阿绵和宝赶早集,出去的早,撞上了抬尸人,抬尸人拉走了一连串流民,乞儿的尸体,吓得杨菁灌了孩子两药汤,生怕孩儿骇病了。
正好赵乙每日赶驴车去几个酒楼送水,她就替宝包了车。
辛娘子眼看菁娘每月给赵乙三十文,就为了儿子坐车去上学,心下都有些无语,私底下和杨震感叹,这丫头是真疼弟妹,比她还会操心。
赵乙果然亲自送宝进了李秀才学堂的门。
“宝,快快。”
宝一进门,孙佳就一脸殷勤地擦了擦凳子,心翼翼地接过宝的书包放好。
孙佳看着书包啧啧称奇:“还是你姐姐手巧,我娘被我磨着要给我做一个,结果做得花里胡哨的,唉。”
叹了两口气,他赶紧谄媚地抓着宝胳膊摇来摇去,“快把你那份《塔碑》帖子给我瞧瞧。”
宝应了声,先把书和字帖取出摆放齐整,心翼翼地翻出《塔碑》那帖子。
“擦擦手,仔细别给我翻脏了。”
孙佳眼珠子着迷地黏过去,在自己身上好好蹭了蹭手,这才翻开,美滋滋地摆放在桌上,取出纸笔开始临帖。
此时还早,先生尚未来,周围几个提前到学堂温书的学生都忍不住露出几分垂涎。
两个平日里与宝交好的同窗,悄默声挪动凳子也靠过去蹭看。
宝也很乐于分享,只叮嘱他们别碰脏了便是。
正声临帖讨论,后头忽然有人嗤笑了声,宝一眼看去,就见最后面坐着的同窗黄秋平,朝他翻了个白眼,很不算声地自言自语:“还别弄脏了,切!”
宝:“……”
他所有的书和帖子,二姐都拿牛皮纸包了皮,熨得平平整整,一看就干净漂亮,他平时看书临字,也都特别心,生怕弄上油污。
孙佳翻了个白眼:“又犯病,甭搭理他。”
宝耸耸肩,没什么,前几日那个黄秋平,过来要借字帖看一看,他不过了几句需得心用,千万莫污了,他甩手就走。
“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还四处你显摆,呸,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孙佳气哼哼道。
宝也没当回事,他如今在学堂人缘极好,李先生待他越发重视,每都很开心,也不介意黄秋平那些话。
倒是回了家,循例和两个姐姐了学堂的事,二姐顿时翻了个白眼,气道:“以后阿姐再给了你要紧的书册,那姓黄的要还敢来借,就不借他,给他脸了,在外头可不能太老实,太好话,知不知道?”
宝讪讪一笑。
杨菁莞尔,由着阿绵一本正经地‘教训’孩。
这孩子是有点憨气,但一点都不傻,他是问过杨菁,杨菁允许,他才把自己的字帖啊,资料一类,借给交好的伙伴看。
其实能让孩子带出去的,实在没藏私的必要。
像从听塔弄出来的那些可能的考题,还有大概率会成为考官的那些人,平日里写的文章,诗词,言论思想偏好之类,以及朝廷最近的风向等等,杨菁根本不会落在纸面上,平日里教家伙功课,夹杂些私货细细教就是。
当然,杨菁整理出来,无论是字帖还是各类书籍文章,也已经算得上十分珍贵,不要学堂的学生们,就连那李秀才看了都连连称赞极好。
宝这孩子性子疏阔大方,看同窗们学习刻苦,却如他以前似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学,他心里就很有些不落忍,就期期艾艾问了杨菁。
这娃娃是半点都没想过,人家是他的竞争对手,可能是他考秀才路上的大阻碍。
杨菁一边笑,一边答应了。
她觉得孩子心思正,不是什么坏事,人自私点不算错,但爽朗大方,难道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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