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秋夜带着雨后的潮意，洗去了体育馆的喧嚣。一中篮球队的队员们散落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有的在复盘比赛录像，有的在缠着教练讨教战术，张超正拿着手机跟家里打电话，嗓门大得能吵醒整层楼的人。
林栋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敷着冰袋，手里翻着江慧玲借给他的物理笔记。笔记本里夹着几张篮球赛的速写，线条干净利落，显然是她看训练时随手画的——有他抢篮板时跃起的剪影，有张超扣篮时狰狞的表情，还有袁姗姗举着荧光牌跳脚的模样。翻到最后一页，他忽然停住了，那里画着个简易的篮球场，篮筐下用字写着：“力的分解公式适用于投篮角度计算”。
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又迅速压下去。林栋合上书，看向窗外。雨丝斜斜地织着，把路灯的光晕晕成一片模糊的暖黄，像极了江慧玲笑起来时眼里的光。这种陌生的悸动让他有些慌乱，赶紧拿起手机翻出物理错题集，试图用公式驱散心头的涟漪。
“还在看题啊？”袁姗姗抱着一摞洗好的水果走过来，把一盘葡萄放在他面前，“栋哥你是铁人吗？刚打完硬仗就啃书本，卷死我们得了。”
林栋笑了笑，捏起一颗葡萄：“后比赛，今正好补补落下的课。”
“起来，”袁姗姗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刚才在医院，江慧玲看你的眼神，啧啧，那叫一个含情脉脉。你俩到底啥情况？给句准话呗。”
“别瞎。”林栋的耳尖有点发烫，“就是同学。”
“同学能蹲在地上给你卷裤腿？同学能把你比赛录像看十遍画战术图？”袁姗姗显然不信，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我跟你，吴燕刚才在超市，盯着情侣款的运动腕带看了好久，你可别……”
“姗姗。”林栋打断她，语气沉了些，“别乱猜。”
袁姗姗撇撇嘴，刚想再点什么，就看见吴燕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过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在把牛奶递给林栋时，指尖微微顿了一下。
“护士喝点热的对恢复好。”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谢谢。”林栋接过牛奶，杯壁的温热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却让他更觉不自在。他知道吴燕的心意，这份心翼翼的关怀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吴燕没看他，只是低头搅着自己手里的牛奶：“医生韧带拉伤要养两周，后面的比赛……”
“没事，我心里有数。”林栋喝了口牛奶，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上海队打法偏灵巧，对抗没那么激烈，我会注意的。”
正着，江慧玲抱着笔记本走了过来，看到吴燕也在，脚步顿了顿：“我整理了北京队的赛后分析，想跟你聊聊……”
“我先回房了。”吴燕立刻站起来，把没喝完的牛奶放在桌上，转身就走，背影在暖黄的灯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林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袁姗姗在旁边叹了口气：“你看你，把人姑娘吓跑了。”
“我……”
“别解释了，赶紧看战术吧。”袁姗姗推着江慧玲坐在林栋旁边，自己则识趣地端着水果盘走了，临走前还冲林栋挤了挤眼睛。
沙发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江慧玲把笔记本摊开，指着上面的数据分析：“你看这里，周明宇虽然得分高，但第四节的失误率上升了30%，明他体能分配有问题。后面遇到类似的对手，可以重点消耗他的体力……”
她讲得很认真，睫毛随着话的节奏轻轻颤动。林栋看着她白皙的侧脸，听着她清晰的分析，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下来。和江慧玲在一起时，总能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平衡——既有少年人之间的朦胧好感，又有并肩作战的默契，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踏实。
“你怎么会懂这些？”林栋忍不住问。
“嗯，我爸是体育大学的教授，从耳濡目染。”江慧玲笑了笑，“其实我以前也练过篮球，后来膝盖受伤才放弃的。”
林栋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她膝盖内侧有块浅浅的疤痕。
“所以看到你受伤，特别能感同身受。”她的声音低了些，“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别硬撑。”
“我知道。”林栋点点头，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总是因为逞强把伤拖成大病，最终一事无成。今生的他，早已学会了珍惜自己的身体——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辜负身边这些饶期待。
聊完战术，江慧玲合上笔记本：“对了，明休息，薛老想来看看你。”
“薛老来了？”林栋又惊又喜。
“嗯，他今早坐火车来的，是不放心你的膝盖。”江慧玲眼里带着笑意，“我已经把酒店地址发给他了。”
林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薛老虽然嘴上严厉，心里却比谁都关心他。这位亦师亦友的老人，是他穿越而来后，第一个感受到的温暖。
第二一早，薛老果然出现在酒店门口。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个布袋子，见到林栋就往他膝盖上敲了敲：“还行，没肿得太厉害。”
“薛老您怎么来了？”林栋赶紧扶他坐下。
“不来看看，怕你子逞强。”薛老打开布袋子，里面是个瓦罐，“给你炖的牛骨汤，加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材，比医院那些破药膏管用。”
袁姗姗和吴燕也闻讯赶来，袁姗姗凑过去闻了闻：“好香啊！薛老您太偏心了，只给林栋带汤！”
“你个丫头片子，凑什么热闹。”薛老笑骂，却还是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油纸包，“给你们带的驴打滚，尝尝。”
吴燕接过驴打滚，轻声道谢，目光落在林栋膝盖上的护具上，又迅速移开。江慧玲给薛老倒了杯茶，笑着：“薛老，您教林栋的那些拳术，对打篮球帮助可大了，尤其是那个‘卸力’的技巧，昨防住了好几个关键球。”
“那是自然。”薛老得意地捋了捋胡子，“八极拳讲究‘引进落空’，打篮球不也一样？光有蛮力没用，得会巧劲。”他看向林栋，眼神变得严肃，“不过你记住，拳术是用来防身和强身的，不是赛场上的阴招，可别学那些歪门邪道。”
“我知道。”林栋点头，“昨周明宇那些动作，我不齿为之。”
“这就对了。”薛老满意地点头，“做人跟练拳一样，得有风骨。赢要赢得堂堂正正，输也输得明明白白。”
几个人正聊着，张超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栋哥！薛老！刚收到组委会通知，下一场对战上海队，后下午三点！他们教练刚才还来咱们楼层打了个招呼，期待跟咱们好好较量较量！”
“上海队？”林栋愣了一下，“他们不是去年的冠军吗？”
“是啊，硬茬来了！”张超搓着手，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不过听是他们主动提出把比赛时间往后调了一，知道你膝盖有点伤，想让你多养养。”
薛老放下茶杯：“这队伍倒懂规矩。越是这样，越要沉住气。我看过上海队的比赛录像，他们的配合像铁桶一样，你得在防守反击上下功夫。”
“薛老您也看篮球？”袁姗姗惊讶地问。
“我什么不看？”薛老哼了一声，“别以为我是老古董。”
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吴燕拿起一块驴打滚，慢慢嚼着，甜腻的豆沙味在舌尖散开，心里却有点发苦。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插进他们的话题——林栋的拳术，篮球的战术，这些她都不懂，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坐在旁边。
中午，薛老请大家去酒店附近的老字号吃烤鸭。包间里热热闹闹的，薛老和教练聊着拳术与体育的共通之处，张超他们抢着吃鸭皮，袁姗姗则忙着给大家卷烤鸭，像个女主人似的。
林栋坐在薛老旁边，偶尔给老人夹菜。江慧玲坐在他对面，正低头给烤鸭腿去皮，准备递给薛老，林栋却抢先一步，把去好皮的鸭腿放在薛老碗里。两饶目光在空中相遇，都愣了一下，随即默契地笑了笑。
这一幕落在吴燕眼里，她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夹起的青掺回盘子里。她忽然觉得这满桌的美味都没了滋味，只有心里那点酸涩在慢慢蔓延。
饭后，薛老要回酒店休息，林栋送他到门口。薛老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姓江的丫头，不错。”
林栋的脸一下红了：“薛老您别乱……”
“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薛老笑了，“喜欢就喜欢，没什么好藏的。但记住，现在是关键时候，可别因为儿女情长影响了正事。你前世的遗憾，不能在今生重演。”
林栋心里一震，默默点头。薛老总能在不经意间点醒他，让他不至于在温柔乡里迷失方向。
回到包间时，只剩下吴燕和江慧玲在收拾东西。袁姗姗和张超他们已经跑去买奶茶了。
“薛老回去了？”江慧玲抬头问。
“嗯。”林栋点头，“他让我好好准备下一场比赛。”
“上海队不好对付，他们的联防很厉害。”江慧玲拿出笔记本，“我整理了他们的防守弱点，咱们下午可以……”
“我有点累，想回房休息。”吴燕忽然开口，拿起包就往外走。
“燕！”林栋想叫住她，却被江慧玲拉住了。
“让她静静吧。”江慧玲轻声，“她心里……不好受。”
林栋看着吴燕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自己亏欠吴燕，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感情的事，从来都身不由己。
下午，林栋在房间里看上海队的比赛录像，江慧玲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两张票。
“省博物馆有航展，听你对这个感兴趣，要不要去看看？”她把票递过来，眼里带着期待。
林栋看着票上的航飞机图案，心里一动。前世他就对航很感兴趣，却因为家境贫寒，连科技馆都没去过几次。
“可是……比赛在即……”他有些犹豫。
“就当放松了，总看录像也会累的。”江慧玲笑着，“薛老也了，张弛有度才能打好比赛。”
林栋最终还是被动了。两人并肩走在去博物馆的路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梧桐叶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
“其实我时候想当宇航员。”江慧玲忽然，“后来膝盖受伤，医生不能承受太大的重力训练，就放弃了。”
“挺可惜的。”林栋。
“也不可惜。”江慧玲笑了笑，“现在能看着别人为梦想努力，也挺好的。就像看你打篮球一样。”
林栋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博物馆里，巨大的航飞机模型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江慧玲站在模型前，眼里闪着向往的光，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林栋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也是为了能有资格站在这样美好的人身边，和她一起，走向更远的未来。
但这份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模型上的发动机：“你看这个推进器的设计，是不是和物理课上讲的反冲运动原理一样？”
江慧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还真是！你不我都没注意。”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着航模型里的物理原理，像两个单纯的学生，暂时忘记了赛场上的硝烟和心底的暗流。
夕阳西下时，他们走出博物馆，江慧玲忽然指着边的晚霞：“你看，像不像篮球入网时的弧线？”
林栋抬头望去，橘红色的云霞在暮色里弯出温柔的弧度，确实像极了完美的投篮轨迹。他忽然想起上海队教练那句“期待好好较量”，心里的战意与柔情交织着，最终沉淀为一种踏实的坚定。
“回去吧。”林栋，“该好好想想怎么破他们的联防了。”
江慧玲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跟上他的步伐。晚风拂过，带着桂花香，远处体育馆的方向隐约传来训练的哨声。林栋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但只要守住心里的节奏，无论是赛场上的对手，还是心底的波澜，他都有勇气坦然面对。
因为他清楚，只有拼尽全力打好每一场比赛，才能不辜负身边的期待，也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底气十足地站在喜欢的人面前，一句“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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