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夜露与心痕
秋夜的风带着点凉,卷着帐篷的边角“簌簌”响。林风是被尿意憋醒的,睁开眼时,帐篷外的月光正透过帆布的缝隙钻进来,在地上画着细碎的银线。身边的李勇睡得正沉,呼噜声打得像远处的闷雷,带着股安稳的烟火气。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撩开帐篷门帘时,冷意瞬间裹了过来,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军外套。营地静悄悄的,队员们的帐篷都黑着灯,只有远处的岗哨那里,挂着盏马灯,昏黄的光在风里晃,像颗打盹的星子。
往营地边缘的树林走时,脚下的草叶沾着露水,踩上去湿凉一片。月光把树影拉得老长,枝桠交错着,像张巨大的网,把空割成了一块一块的。林风一边走,一边想着白的事——他们刚打退了一股袭扰的敌军,虽然赢了,却丢了两箱弹药,明得派些人去附近找找。
就在他快走出树林时,一阵极轻的话声飘了过来,像风吹过细草,若有若无。林风的脚步顿住了,那声音很熟,带着点压抑的喘息,是陈。
他往声音来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不远处的两棵老槐树下,影影绰绰地立着两个人。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刚好照在他们身上——是陈和马。
陈背靠着树干,头微微仰着,脖颈在月光下泛着细腻的白。马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撑在树上,把陈圈在怀里,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他的腰上,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林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莫名的局促,像时候不心撞见爹娘悄悄话,想退开,脚却像被钉住了。他想起上次在白桦林里看到的光景,那时他们只是悄悄碰着手,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兽,而此刻,空气里的味道明显不同了。
“冷不冷?”马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哑,尾音轻轻颤着。
陈没话,只是摇摇头,然后抬手,环住了马的脖子。他的动作有点生涩,带着点试探,手指抓着马后背的衣服,指节都泛了白。
马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陈的额头。林风看见他轻轻蹭了蹭陈的脸颊,像猫在撒娇似的,然后停在那里,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点温热的水汽。接着,他慢慢凑近,吻在了陈的唇上。
那吻很轻,像羽毛落在皮肤上,陈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软了下去,靠在马怀里,闭着眼,睫毛抖得厉害,像被风吹得快要落的蝶翼。马的手顺着他的腰往下滑,轻轻揽住他的后颈,把吻加深了些,带着点心翼翼的贪念。
林风的呼吸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他们。他看见陈抬手,抓着马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喉咙里发出点细碎的声音,像压抑的呜咽,又像满足的叹息。月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陈的手些,被马整个包在掌心里,指缝间漏出的月光,亮得像碎钻。
他忽然想起刚入队时,陈第一次上战场,吓得腿都软了,是马把他拽到身后,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飞溅的碎石。那时马也才十九岁,却像个大人似的,拍着陈的背“别怕,有我”。后来每次训练,马总陪着陈加练,他的枪法准,就一点一点地教,子弹打偏了,也不骂,只是捡块石头,在地上画瞄准线。
原来有些照应,早就藏着别的意思。不是弟兄间的情谊,而是更密、更软的东西,像埋在土里的根,悄悄在暗处盘结,等某个合适的夜晚,就冒出土来,借着月光,开出怯生生的花。
马把陈抱得紧了些,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轻轻蹭着,像在汲取什么温暖。陈的手顺着马的后背往上摸,穿过他汗湿的头发,动作带着点安抚的温柔。两人就那么站着,没再话,只有彼茨呼吸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在夜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林风站在树后,看着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重叠在一起,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他心里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只觉得这画面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们的呼吸慢慢合上了拍。他想起自己少年时,也曾在夜里偷偷想念过邻村的姑娘,那种藏在心里的痒,那种想靠近又怕被发现的慌,原来和此刻的他们,也差不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马松开了些,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了擦陈的嘴角,动作温柔得不像个扛枪打仗的兵。陈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然后,马牵起他的手,两人并肩往营地的方向走,脚步很慢,影子在地上跟着,像一对不肯分开的魂。
林风在树后站了很久,直到他们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帐篷的阴影里,才慢慢走出来。夜露打湿了他的军外套,凉丝丝地贴在背上,他却没觉得冷。刚才那画面像颗石子,投进他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往回走时,他的脚步很轻,脑子里乱糟糟的,又好像空落落的。他想起书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想起村里的汉子娶媳妇、生娃,以为日子就该是这样的路数。可刚才看到陈和马,他们没有红盖头,没有喜酒,只是在夜里的树下,偷偷交换一个吻,却比他见过的任何嫁娶都要认真。
原来日子不是只有一条路。就像地里的庄稼,有的爱水,有的耐旱,有的在春发芽,有的要等到秋,只要能顺着自己的性子长,结不结果,结什么样的果,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回到帐篷时,李勇翻了个身,嘟囔了句“回来了”,又接着睡。林风钻进被窝,却没了睡意。帐篷外的月光依旧亮,照在他脸上,带着点清辉。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又闪过刚才的画面——陈微微仰起的脖颈,马放在他腰上的手,两人交握时漏出的月光,还有那声压在喉咙里的叹息。
这些画面不脏,也不怪,反而带着点让人心里发颤的软。就像冬夜里互相揣在怀里暖手的人,就像饥荒年里分着半块干粮的人,不过是在这苦日子里,找个能靠着的人,找点能让自己觉得“活着”的暖。
他想起自己在魔仙堡看到的花草,有的花只在夜里开,有的草要缠着树才能活,那时他只觉得自然神奇,没想过这道理放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人活一世,谁不是想找个能让自己舒展的地方,找个能看懂自己眼神的人呢?
风又起了,帐篷外的马灯晃得更厉害了。林风慢慢闭上眼,把那些画面轻轻推到心里的某个角落,像藏起一片落下的秋叶。他知道,明见了陈和马,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该派他们站岗还派他们站岗,不会多问一句,也不会多看一眼。
有些事,看见了,知道了,放在心里就好。就像这夜露,亮了会干,却总会在草叶上留下点痕迹,提醒着夜里的风,曾那样温柔地吹过。
他渐渐有了睡意,耳边又传来李勇的呼噜声,踏实得像块石头。林风往被子里缩了缩,觉得这秋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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