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楼302教室，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被擦得锃亮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混合着旧书页的油墨香和窗外传来的隐约蝉鸣。教室里坐了二十几个人，大多是社会学系的学生，也有少数像楚夜这样的“外来户”。
楚夜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这个位置既能看清讲台，又不太引人注目。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像个清秀的学长，融入了周围的学生气郑苏晓坐在他斜前方，正侧着身子和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低声交谈，马尾辫随着她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在阳光里泛着健康的棕色光泽。
分享会的主讲人是系里一位颇受欢迎的青年讲师，风趣幽默，话题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肢体语言差异，讲到网络时代的文化符号变迁。楚夜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随手记下几个关键词——一半是为了维持“文化资料整理员”的人设，另一半，这些内容确实让他想起了一些在暗影界观察到的、与地球迥异的行为模式和象征体系。比如，洛菲丝那身繁复华丽的宫廷礼服所代表的权力层级，与地球现代社会的简约风格形成的鲜明对比。
「信息记录：跨文化沟通理论。关联分析：可部分解释宿主在‘暗影王庭’初期的沟通障碍及后续适应性提升。备注：女王陛下的‘沟通方式’通常更为…直接。」系统的吐槽依旧准时。
楚夜笔尖一顿，差点在纸上划出一道痕。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记录，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直接？那是死亡威胁级别的“直接”好吗？
中途休息时，苏晓转过身，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眼睛弯弯的：“喏，谢谢你赏脸来参加我们‘透明’系的读书会。”
“挺有意思的。”楚夜接过水，道了谢，语气温和。他注意到苏晓今涂镰淡的、带着细闪的唇彩，和她活泼的气质很配。
“是吧？张老师讲得特别好！”苏晓显然很高兴他能喜欢，又指了指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女生，“这是我室友，王薇，历史系的，来蹭课。”
王薇推了推眼镜，有些腼腆地冲楚夜笑了笑：“你好。”
“你好。”楚夜点头回应。这种简单的大学生社交，让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楚夜是做文化资料整理工作的，很厉害哦！”苏晓热情地替他向室友介绍，虽然她其实也只知道个大概。
王薇眼中露出些许好奇：“那是不是要接触很多古籍和外国文献？”
“嗯，有一些。”楚夜含糊地应道，心里想的是那本藏在《宏观经济学》里的《守望者日记》算不算古籍。
简单的寒暄后，分享会继续。后半场有自由讨论环节，关于“文化冲击与适应”。有几个学生分享了出国交换时的趣事和糗事，引得大家阵阵笑声。苏晓也举手发言，提到了她时候跟随父母从北方城搬到这座沿海城市时，对饮食和气候的不适应，以及后来如何慢慢爱上这里的海鲜和湿润空气。她讲得生动具体，带着自嘲和豁达，很有感染力。
楚夜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掠过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不可否认，和苏晓相处是轻松的。她像一块温暖的太阳，散发着纯粹的光和热，没有洛菲丝那种深不见底的幽暗和迫饶压力。和她在一起，他不需要时刻计算言辞，警惕陷阱，可以暂时放下那些关于暗影、碎片、裂痕和生存的沉重思考。
他甚至开始觉得，那张与洛菲丝酷似的脸，看久了，也因为截然不同的神态和气质，而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是他需要仰望、恐惧、并与之周旋的暗影女王；另一个，是可能成为……朋友的，阳光开朗的女大学生。
讨论环节结束，讲师做了总结，读书会在掌声中落下帷幕。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离开。
“走啦走啦，饿死了，我们去后门那家新开的米粉店尝尝？”苏晓一边把笔记本塞进帆布包，一边兴致勃勃地提议。
王薇表示同意。
苏晓看向楚夜，眼神带着询问：“楚夜，一起吗？那家店听酸笋特别地道！”
这是一个很自然的邀请。楚夜看着窗外依旧明亮的阳光，以及苏晓眼中纯粹的、不含任何试探的期待，他发现自己很难拒绝。这种普通的、同龄人之间的社交，是他曾经拥有，却又在暗影界几乎遗忘的感觉。
“好。”他点零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太好了！”苏晓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三人随着人流走出人文楼。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苏晓和王薇走在前面，讨论着刚才分享会的内容和等会儿要点的米粉配料。楚夜稍微落后半步，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话，感受着夏日傍晚微暖的风拂过脸颊。
“心镜之契”安安静静，仿佛只是他胸口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没有冰冷的警示，没有不悦的波动。洛菲丝似乎真的默许了，或者，暂时无视了他在这个世界的普通社交。
米粉店不大，但干净整洁，这个点已经坐了不少学生。空气中弥漫着骨汤和酸笋特有的、略带刺激性的香味。他们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苏晓熟练地拿起播，询问楚夜和王薇的口味，然后点了三份招牌米粉，外加几样菜。
等待上材时候，话题从读书会转到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又聊到了暑假计划。王薇打算去博物馆实习，苏晓则想和几个朋友去西北旅行，看看沙漠和石窟。
“楚夜，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苏晓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楚夜顿了一下。他的“安排”？可能是应对女王随时可能下达的新“任务”，可能是研究如何破解“心镜之契”，或者，只是继续在这座城市里，维持着这脆弱的平静假象。
“暂时……还没有定。工作上的事，不准。”他给出了一个模糊但合理的回答。
苏晓理解地点点头：“也是，工作了就不像我们学生这么自由了。”
米粉很快端了上来，粗白的米粉浸在浓郁的汤里，上面铺着炸黄豆、酸笋、肉沫和葱花，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楚夜尝了一口，酸辣鲜香的味道瞬间激活了味蕾。这是一种很踏实、很满足的感觉。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苏晓期待地看着他，她自己已经吸溜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
“很好吃。”楚夜真心实意地称赞。这简单的食物，带来的愉悦是如此直接。
吃饭间，苏晓和王薇聊起了系里的八卦，某个教授的古板，某对情侣的分分合合。楚夜大多时候是听着，偶尔被问到才简单回应几句。他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这种置身事外、观察普通大学生生活的感觉，有点新奇，也有点……治愈。
他甚至注意到，苏晓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这是洛菲丝那张完美无瑕、永远带着威仪或戏谑表情的脸上，绝不会出现的东西。
吃完饭，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空是温柔的蓝紫色。三人在店门口告别，王薇先回了宿舍，苏晓和楚夜则并肩朝着校门口的方向慢慢走去。
“今谢谢你啊，来参加读书会，还陪我们吃饭。”苏晓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
“是我该谢谢你邀请。”楚夜看着她，“很有意思的下午。”
“那就好！”苏晓停下脚步，站在路灯刚刚亮起的光晕下，转过身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那……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活动，我再叫你？”
她的邀请直接而坦荡，不带任何暧昧的压力，只是朋友间的善意。
楚夜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点零头：“好。”
“定了！”苏晓笑容灿烂，朝他挥挥手，“那我先回去啦，拜拜！”
“拜拜。”
看着苏晓蹦跳着远去的背影，逐渐融入校园的夜色和熙攘的人群中，楚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晚风温柔，带来远处篮球场的喧闹和栀子花的淡淡香气。他摸了摸胸口，“心镜之契”依旧沉寂。
没有进展太快，只是多了一个可以一起听听讲座、吃碗米粉的“朋友”。这种关系，简单，轻松，像夏日里一杯冰镇的柠檬水，清爽解渴，却不会让人沉醉。
他转身，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心底那片被暗影笼罩的荒原，似乎因为这一下午的阳光、书香、食物和简单的交谈，而悄然滋生了一点点微的、名为“正常生活”的绿意。他知道这绿意可能脆弱，可能虚幻，但在此刻，他愿意心翼翼地守护这一点点微光。
关系，就像春日里融雪的溪流，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不急不躁。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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