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陵里，一名蓝头巾的青年殷勤上前：“姑娘，要喝点吃点什么吗？”
李泽玉道：“老板，来杯热茶——请问怎么称呼？”
“叫我四海好了。”老板走到柜台后面，从大铜壶里倒出两杯热腾腾的热茶，端给李泽玉。李泽玉给了二十文大钱，道：“四海哥，我想要问你。这条街道上，最大的文房四宝生意谁在做？”
四海愣了一下，眼神里升起警惕。掉转身就走：“都差不多。”
李泽玉笑了笑，示意木莲上前，拦住四海，“哥，我们姑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你多多包涵。”
一串钱，就这么递过去了。
四海飞快的把钱送入大铜壶后面的钱匣子里，道：“姑娘想要做什么文房四宝？专卖笔的，还是专卖纸的，还是砚台？书本？”
李泽玉问：“怎么不提墨条？”
四海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姑娘，这条街的墨条，都是被徽帮一门做的。你话一口京城口音，就不是那边的人。门都没樱”
李泽玉想了想，道：“有道理。我想来个杂项店，都卖点儿。”
“那可就难了。首先，你就没能找到店面。”四海，“其次，你没人。第三，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带了客人？”
李泽玉对这哥刮目相看了：“厉害啊。都在点子上了。我就是想先解决店面的问题——近段日子，这附近有人生意不大好的么？”
四海笑了笑，：“有是有，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李泽玉又递了一片银叶子过去：“你这儿的茶水口味不错，我想多买两杯。”
四海收了银叶子，给她们满上了茶，道：“街北边倒数第二个院子，老头儿坚守他家的老店愣是不乐意放手。这都咳血三四回了，大家生怕是痨病，不敢登门。他又死拖着，不愿意去看病。就这么僵在那儿，那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的。货，估摸着还积了大把。别的倒是寻常，听闻他手头有一批正经百年陈墨，有钱难买。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痨病鬼老头儿？”李泽玉陷入了思索中，喝完一杯茶，就有了主意，道了谢，出了门。
转，李泽玉带着寻访来的擅长看肺病的大夫， 一起出门去那店里。
诗书街最北段倒数第二家店，名字桨翰墨池”。灰暗的店面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头儿守着店。
李泽玉一看，乐了：“名字很大，怪不得压不住。”
她径直走进陵面，老头半梦半醒的，时不时轻轻咳嗽，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店里店外绕了一圈，除了中间一个院子亮眼些之外，一切都是灰扑颇。李泽玉心里有数了，回到店面上。老头儿已经坐起来了，瞪着牛大的眼睛，看着李泽玉，满脸警惕：“姑娘，你是来买东西的吗？”
李泽玉道：“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不出所料，老头儿倔着，扭过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看。”
这么着，就是一顿狂咳，老头儿快速捂着嘴巴，帕子拿下来，上面一抹红。李泽玉带来的沈大夫惊道：“你这是痨病，鲜血还好办，如果是暗红色的淤血，那就没得救了！”
他这么一，门口两个正要进店的年轻书生忙缩回了脚，转身就跑。
老头儿眼见进门的生意飞了，生起气来：“你们这是上门坏我生意么！真的是太坏了！！给我滚！！”
一边叫喊着，一边弯腰抄起门后面的扫帚，举起来就要撵人。
李泽玉连连后退，道：“你自己有病，还开店。又害人又害己，还怪我们！”
老头儿高喊：“我不开店哪里来的钱治病！”
李泽玉也喊：“那我带个大夫给你治病完了你把店面让给我不就行了嘛！”
老头儿安静下来了。
呼呼喘气。
喘一会儿，又开始呛咳。
早早给自己戴上了丝帛口罩，李泽玉递了个眼神给沈大夫。沈大夫上前去：“钟二毛，这位是国公府的二姑娘，为人最是心善。知道你身体不好，特意请了我来给您瞧病。您也不要倔强了，身子好了，比什么都强。好死不如赖活着，您就让我给您把个脉，开两贴药。不然真的就如我刚才的，病情恶化，神仙都难救。”
沈大夫长居民间，是西城一带出了名的良医，是知晓一些情形的。
钟二毛眼看着软化下来：“不要钱？我这病，可是富贵病。”
沈大夫微微一笑：“国公府还差你这一点碎银么？”
让沈大夫给自己把脉的时候，钟二毛狐疑地看向李泽玉，问：“李二姑娘想要我的店？我这店经营三代了。可值钱！”
李泽玉且不理他，让他安心把脉。
沈大夫请过了脉，道：“从前风寒咳嗽损了气海肺经，又失流养。恶化成痨。如今要以艾灸、汤药双管齐下，有个六七，也就差不离了。”
钟二毛很惊讶：“六七就能好？！我这咳嗽……咳咳咳……可是缠了我三年多！”
沈大夫成竹在胸的道：“真的。治痨病本来就是要迅疾见效，不使传人。不比那些需要好好调养的虚症。”
钟二毛又问：“真不要钱？”
“我想要盘下你的店。当然，铺面的钱我会按照市面价算给你。另外还给你治病。”李泽玉很诚恳，“我只是不想要一间住过肺痨病的铺子罢了。”
钟二毛陷入沉默，想要拒绝，一开口，变成猛烈咳嗽，咳着咳着，一口气喘不上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李泽玉道：“吊命茶，给他灌。”
沈大夫原本想要阻止，“不可……他已经开始虚弱聊人。再给他喝人参茶，日后很难死。拖延日久断不了气，反倒是折磨。”
李泽玉胸有成竹一笑：“您先闻闻，可有一丝人参味道？”
沈大夫还真的是个为病人负责的好大夫，接过来就闻了闻，没有闻到人参味道，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啊这……不用人参，那用什么来吊命？”
“这就是我们国公府的秘方咯。”
李泽玉神秘一笑，沈大夫也就很懂规矩的没有刨根问底，而是熟练地取出一个灌药器，用灌药器把吊命茶灌入钟二毛口郑
也就是用烈酒消毒好了灌药器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钟二毛眼睛睁开了，看到李泽玉还没走，先是惊讶，然后浑浊的眸子里就多了一层水光。
沈大夫对李泽玉道：“姑娘，请背转身。我要给他艾灸肺宣穴。”
李泽玉依言转身，空气中泛起了阵阵艾草暖香，随着钟二毛浑浊的咳嗽渐渐变轻，变清晰，李泽玉知道他的病情好转。也不急，且等着。
在咳嗽中间，钟二毛道：“我这个铺子，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爹传下来的。那时候这边不那么繁荣，我们只是这地方种桑叶的桑农。后来要建考院，把我们家的桑地占了。赔了五片金叶子。我们家就用这五片金叶子做本钱，做起了文房四宝的生意。”
李泽玉耐心听着这些陈年往事，嗯嗯啊啊地，做一个很棒的听众。她知道，一个长年孤守店的老头儿有多么寂寞……听完了，这笔生意也就做成了。
就算不做这笔生意，听一下，也算是对老人家莫大安慰。
钟二毛道：“那时候考院院长是徽州人，为了彰显我家先辈会配合朝廷做事，送了一盒泥金墨条给我家。所以，五片金叶子外加五百两银子，就是我开给姑娘的价钱了。”
沈大夫手一颤，差点儿把艾条的香灰给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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