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坊的竹帘被风掀得哗啦响，檐下挂着的茉莉串子晃出满室清香，却压不住堂屋里此起彼伏的笑语。苏月刚把一盒新调的珍珠粉塞进张夫人手里，转身就见桃抱着个描金漆盒往后退，脚尖差点勾住门槛，活像只被追着的雀儿。
“我的祖宗，你慢些！”苏月伸手扶了把漆盒，指尖触到盒里冰凉的玉碗，“这里面是刚凝好的玉容膏，你要是摔了，今晌午就只能啃咸菜配糙饭。”
桃吐吐舌头，把漆盒往案上一放，拍着胸口道：“姑娘放心，就算我摔了自己，也不能摔这宝贝——方才听巷口王婶，城西柳府的二姐要过来，上次用的桃花面膜‘不够劲’，要找您讨些新鲜玩意儿呢！”
“柳轻眉？”苏月挑了挑眉，手里正绞着的棉帕子顿了顿。那柳二姐是出了名的娇俏性子，爱美却又怕麻烦，上次敷面膜嫌花瓣沾了头发，差点让丫鬟把整盆花扔了，这会儿倒主动上门，倒有些意思。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跟着是丫鬟清脆的声音：“二姐，您慢些，悦容坊到了！”
苏月抬眼望去，就见柳轻眉提着粉色罗裙的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槛，发髻上插着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晕。她刚站定，就抬手把鬓边的碎发往耳后拢了拢，凑近苏月跟前，语气带着点娇嗔：“苏月姐姐，你可算在！上次那桃花面膜是好，可我总觉得缺零什么，你瞧我这鼻尖，还是有点干呢！”
着就把脸凑过去，鼻尖微微翘着，像只等着投喂的猫儿。苏月忍着笑，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下她的鼻尖：“你呀，分明是前几日去城郊赏菊，风吹得久了，倒赖起我的面膜来。不过也巧，我昨儿刚琢磨出个新法子，保准比桃花面膜更‘有劲’。”
“真的？”柳轻眉眼睛一亮，抓着苏月的手腕就往内间拉，“快带我瞧瞧！我娘总我性子急，可一碰到这些，我哪还忍得住！”
桃在后面跟着，端着铜制的熏笼憋笑，被苏月递了个眼色，才清了清嗓子道：“二姐，姑娘新弄的是‘花瓣蒸汽浴’，得先在暖阁里蒸上一刻钟，再涂玉容膏，您要是怕烫，可得提前。”
“怕烫？我柳轻眉什么时候怕过这个！”柳轻眉梗着脖子，可等进了暖阁，见铜熏笼里飘出的白汽带着淡淡的玉簪花香，刚伸手要碰，就被热气烫得缩回手，指尖泛红。
苏月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里正挑拣着新鲜的桃花瓣，见她这模样，慢悠悠道：“方才是谁不怕烫来着？这蒸汽温度得刚好，要是烫着了，别美容，先得肿半张脸，到时候赴宴可就成笑话了。”
柳轻眉脸一红，嘴硬道：“我就是试试温度！又不是真怕……”话没完，就被蒸汽熏得打了个喷嚏，鼻尖上沾了片飘落的桃花瓣，活像只沾了花粉的蝴蝶。
桃“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递上帕子：“二姐，您快擦擦，不然花瓣粘在鼻子上，等会儿蒸完，可就成‘桃花鼻’了！”
“你这丫头，也敢打趣我！”柳轻眉接过帕子，却没真生气，反而对着铜镜照了照，忍不住笑了，“不过这香味倒真好听，比我房里的熏香还顺气。”
苏月把挑好的桃花瓣撒进熏笼旁的瓷碗里，蒸汽裹着花香瞬间浓了几分：“这玉簪花是今早刚采的，加零蜂蜜熬过，既能滋润皮肤，又能安神。你平时总夜里睡不好，蒸完这个，保管你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柳轻眉乖乖坐在熏笼前的软榻上，蒸汽拂过脸颊，舒服得眯起眼睛，像只晒着太阳的猫儿：“还是苏月姐姐疼我，不像我那丫鬟，上次我让她给我绞点玫瑰汁，她倒好，把玫瑰刺全混进去了，扎得我手疼了好几。”
“那是你丫鬟笨，跟玫瑰汁没关系。”苏月走过去，帮她把衣领往下拉了拉，免得蒸汽把衣服熏得太香，“好了，蒸得差不多了，该涂玉容膏了。这膏子我加了珍珠粉和茯苓，你涂的时候轻些，别蹭到头发上。”
柳轻眉点点头，乖乖坐着不动，等苏月用玉勺舀出一点乳白色的膏子，轻轻涂在她脸上，才声道：“苏月姐姐，你这手艺要是传到宫里，怕是贵妃娘娘都要请你去呢！”
“我可不去宫里，”苏月笑着把最后一点膏子涂在她的鼻尖上，“宫里规矩多，哪有在悦容坊自在？再，我要是走了，你下次找谁讨新鲜玩意儿？”
正着，就听外间传来张夫饶声音：“苏月姑娘，我来取上次订的胭脂！”
柳轻眉一听，赶紧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声道：“张夫人也来了？可别让她瞧见我这满脸膏子的模样，不然又要笑我。”
苏月刚要话，就见张夫人掀着帘子走进来，一眼就瞧见软榻上的柳轻眉，忍不住笑道：“这不是轻眉吗？怎么满脸白乎乎的，跟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
柳轻眉脸一红，伸手就要捂脸，却被苏月按住：“张夫人别笑她，这是我新调的玉容膏，等会儿洗了，皮肤可比现在嫩多了。您上次要的胭脂，我给您加零海棠汁，颜色更艳些。”
张夫人接过胭脂盒，打开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苏月姑娘心思细。对了，我那儿媳妇用了你给的生发膏，头发都长出来不少，下次要亲自来谢你呢！”
柳轻眉一听，眼睛又亮了：“生发膏？苏月姐姐，我娘最近总头发掉得多，你也给我弄点呗！我回去给她送过去，她准夸我孝顺！”
苏月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听到什么都想要。生发膏得按发质调，等下次你娘有空，让她亲自来，我给她瞧瞧。”
柳轻眉赶紧点头，等苏月帮她把脸上的膏子洗干净，对着铜镜一照，见自己的皮肤果然又白又嫩，鼻尖也不干了，高忻跳起来：“太好了！苏月姐姐，我下次还要来试新的！”
送走柳轻眉，桃收拾着暖阁里的东西，忍不住笑道：“姑娘，柳二姐可真有意思，刚才还怕烫，这会儿倒盼着下次来了。”
苏月坐在案前，把剩下的桃花瓣装进瓷瓶里，笑着道：“她就是孩子气，不过心眼不坏。对了，明把后院的菊花摘些来，我再调些菊花膏，不定过几日又有人来讨新鲜玩意儿了。”
桃应了声，刚要转身，就见檐下的茉莉串子又晃了晃，风里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满室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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