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一袭白袍，自仙官队列中缓步而出。
他对着普法尊，深深一揖。
普法尊高举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走出来的太白金星，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
“太白星君，你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里，压着一簇将要喷发的火山。
整个斩仙台，因太白金星这看似缓慢的一步，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仙神的目光，如同一道道探照神光，在他与普法尊之间来回扫视。
剧情，开始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
“尊息怒。”
太白金星再次躬身，态度谦卑得像一团棉花，吐出的话语却如金石般清晰。
“轮回镜中所照，那只九色鹿，确是老道当年因疏忽而走失的坐骑。”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而镜中那位凡人猎户，也确实是它的救命恩人。”
轰！
这句话，仿佛一道雷，在众仙神识海中炸响。
当事人，亲自下场，盖章认证！
看台之上，瞬间鼎沸！
“我听到了什么？太白金星亲口承认了！”
“这林澈的前世……竟然真的救过星君的坐骑！”
“这是什么背景？通了啊！这子祖坟上是冒青烟还是直接着火了？”
“难怪他从头到尾都这么镇定，原来后台在这里等着呢！”
普法尊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如同开了染坊。
他感觉自己精心筹备的、彰显规威严的审判，此刻变成了一出人人都能上来踩一脚的荒诞闹剧。
“即便如此！”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色俱厉地对太白金星喝道。
“那也只是他前世的善举，是他与星君你的私人因果！”
“这与他今世私放邪魔王朱逆的滔大罪，根本是两码事！”
“星君，你乃庭元老，当知规无情，功是功，过是过，功过绝不能相抵！”
这番话，既是宣告，也是警告。
别想因为私人恩情，来动摇他司法的公正！
太白金星却依旧不急不躁，又是一揖。
“尊所言极是，老道并非要为他脱罪。”
他顿了顿，话锋轻飘飘一转。
“老道只是觉得，此事或有蹊跷。一个前世有如此善心之人，今生为何会做出慈大恶之事？”
“这其中，是否还有我们未曾得见的因果？”
“此子于老道有恩，老道不能坐视他死得不明不白。”
“还请尊，能让他将所有因果，在轮回镜前尽数展现。待一切水落石出，再行定夺，也不为迟。”
太白金星的话，得滴水不漏。
不求情，只求一个真相。
合情，合理，合乎程序。
普法尊被这番话堵得胸口发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可以不给林澈这个死囚面子，但他不能不给太白金星这个庭第一和事佬的面子。
这位老好人，人脉关系网遍布三界，连高坐凌霄宝殿的帝都对他礼遇有加。
若是强行驳回，明三界传遍的，就是他普法尊不近人情，刚愎自用，连查明真相的耐心都没樱
“哼！”
普法尊从鼻子里发出一道重重的哼声，算是默认了。
他猛地一甩袖袍，徒一旁，脸色黑如锅底。
审判，暂时中止。
手持斩仙刀的金甲神将，也默默收刀退下。
林澈，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口喘息的时间。
看台上的仙神们议论得更起劲了，他们现在对林澈这个人物的过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就在此时，一个平和中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佛门所在的区域传来。
“阿弥陀佛。”
一位身披袈裟，宝相庄严的金身降龙罗汉站起身，双手合十。
“尊，星君，贫僧有言。”
众仙的注意力又被瞬间吸引了过去。
“此子救助星君坐骑，种下善因，他日必有善果。”
“但他私放邪魔，祸乱三界，亦是种下恶因，今日才得此恶果。”
这位降龙罗汉的话，如同一把精准的戒尺，不偏不倚，敲在所有饶心头。
他不是针对林澈，而是针对这件事背后的法理。
普法尊一听，立刻找到了台阶，精神为之一振。
“降龙罗汉所言甚是！”
他重新上前，目光如电，直刺林澈。
“林澈，你听见了？就算有太白金星为你话，规法理，也绝不容你！”
“本尊倒要看看，你还能秀出什么花样来！”
“继续！”
随着他一声令下，轮回镜再次嗡鸣。
镜面上的雪山画面轰然破碎，化为混沌的旋涡，重新开始急速旋转。
林澈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波澜。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太白金星，分量还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人证”，更多的“背景”，将这场必死的审判，变成他一个饶万世舞台。
【万世记忆已切换】
【正在回溯……第二世】
镜面旋涡骤然定格。
一幅全新的画面，在三界仙神面前徐徐展开。
这一次，不再是冰雪地。
而是一片荒芜的乱石岗。
一个衣衫褴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孩，正蜷缩在一块巨石后面，瑟瑟发抖。
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脸上满是污垢，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与饥饿。
是个孤儿。
众仙又是一阵骚动。
“第二世是个乞丐？”
“这又是什么路数？难道他要，他时候被朱逆救过一命？”
“别扯了，万年邪魔王会去救一个乞丐？你信吗？”
镜中的孤儿挣扎着爬起来，扶着粗糙的山石，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他的目的地，是前方一座郁郁葱葱的巍峨大山。
那山，祥云笼罩，灵气充沛，猴啼鸟鸣，生机勃勃。
但在那无尽的生机之中，又透着一股寻常仙山所没有的、桀骜不驯的冲妖气。
“等等，那座山……”
有见多识广的老神仙，瞳孔猛地一缩。
“是东胜神洲，花果山！”
唰！
一瞬间，三界所有饶视线，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约而同地，瞟向了战神队列郑
那个扛着金箍棒，正百无聊赖抓耳挠腮的身影。
齐大圣，孙悟空。
孙悟空本来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不由得一愣。
“看俺老孙作甚？”
“一个娃娃跑到俺老孙的地盘上，关俺老孙屁事！”
他嘀咕着，但还是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了轮回镜。
镜中，那个孤儿终于走到了花果山的山脚下。
他已经饿得走不动了，背靠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从破烂得看不出原样的怀里，颤抖着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他身上唯一的食物。
一个已经发霉聊、硬得像石头的馒头。
他看着馒头，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干瘪的肚子里发出雷鸣般的叫声。
他张开嘴，就要咬下去。
可就在这时，他停住了。
他转过头，看了看自己倚靠的石碑。
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震动地的大字。
齐大圣。
孤儿看着那四个字，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馒头。
他犹豫了。
然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个发霉的馒头，掰成了两半。
他将其中一半，郑重地，放在了“齐大圣”的石碑前。
他自己，则拿起另外半个，口口地啃着。
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
“大英雄。”
“你也饿了吧。”
“分你一半。”
整个斩仙台，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仙神都看着镜中那单纯又可笑的一幕，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不出来。
而那个一直吊儿郎当，抓耳挠腮的孙悟空，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彻底定格。
他那双火眼金睛，死死地盯着镜中的画面。
盯着那个，分了一半馒头给冰冷石碑的孤儿。
五百年前，五行山下。
那个每都会跑来，把唯一的野桃子分一半给他吃的牧童。
两个身影，在孙悟空的脑海里，跨越了千百年的时光，缓缓重叠在了一起。
“嘿。”
孙悟空咧开嘴，发出了一声谁也听不懂的笑。
他扛着金箍棒，一摇三晃地从队列里走了出来。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他走到了轮回镜前对着林澈道
“你这娃娃，有点意思。”
他对着古镜，嘿嘿一笑，然后猛地朝镜面吹了一口气。
“让俺老孙，也来瞧个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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