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海,无风无浪,平静得如同最光滑的镜面。其水色灰蒙,深不见底,倒映着上方混沌色的空,也倒映着岸边每一个生灵最本质的“道”。
秦陌盘膝而坐,心神缓缓沉入一种空冥的状态。他尝试将神识探入海中,却发现神识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灰色的海水完全吞噬。这海水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高度凝聚的、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法则具现。
他闭上双眼,不再依靠外放的神识,而是转而向内,审视自身的寂灭大道,并将这份对道的理解与感悟,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般,轻轻“投映”向那片寂灭海。
起初,海面没有任何变化。
但随着秦陌心神的沉浸,对寂灭真意的梳理与深化,他“看”到,身前那片灰色的海面上,渐渐泛起了涟漪。涟漪中心,开始倒映出一些模糊的景象——那是雷狱肆虐、星辰崩解、万物归墟的寂灭场景,代表着他对“终结”与“消亡”的理解。
然而,这景象并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甚至偶尔会扭曲成一些充满生机的绿意或秩序的光斑,那是之前法则洗礼残留的影响,也反映出他自身对寂灭大道理解的局限与驳杂。
“道心不纯,映照亦不真。”一个平和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并非外人,而是自身道心的反馈。
秦陌明悟,摒弃杂念,全力追溯《寂灭雷狱经》的本源,感悟那万物盛极而衰、动极归静、从有至无的必然规律。他不再刻意排斥生机与秩序,而是尝试理解它们在寂灭循环中的位置。
渐渐地,海面上的倒影开始变得清晰、稳定。那是一片浩瀚的、不断演化的宇宙图景:星辰诞生、生命繁衍、文明辉煌,而后盛极而衰,最终一切物质与能量归于沉寂,化为最基础的粒子,等待着下一次轮回的起点。寂灭,不再是恐怖的终结,而是宏大循环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是 Reset,是归零,是孕育新生的温床。
就在秦陌对自身大道理解愈发透彻、海面倒影趋于圆满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身旁一直安静沉睡的圣婴,不知何时已然苏醒。它没有打扰秦陌,而是学着秦陌的样子,盘膝坐在沙滩上,纯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身前的寂灭海。
然而,它所“映照”出的景象,却与秦陌、乃至岸边其他三位存在,截然不同!
圣婴身前的海面,并未倒映出任何具体的景象,而是……化为了一片绝对的“无”!那不是黑暗,也不是虚无,而是一种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被否定的、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终极状态!
这片“无”迅速扩张,瞬间笼罩了圣婴周围大片海域,并且开始干扰和侵蚀其他饶道境倒影!
“嗯?!”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那位七彩霞衣的俊美男子。他身前的海面原本倒映着一片生机勃勃、万木峥嵘的瑰丽世界,此刻边缘却被那片“无”迅速侵蚀,生机盎然的景象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他闷哼一声,周身霞光剧烈波动,显然道心受到了剧烈冲击,俊美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惊骇之色!
“这是什么力量?!竟能湮灭生命本源道境?!”他猛地看向圣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紧接着,那位黑袍死灵般的存在也受到了影响。他倒映出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九幽死域,亡魂哀嚎,死气森森。然而,那片“无”蔓延过来,连死亡本身都被“否定”了!死域如同幻影般消散,黑袍下的魂火疯狂摇曳,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嘶吼,周身死气暴涨,试图抵抗,却如同螳臂当车,他的道境倒影依旧在快速崩溃!
“不可能!死亡乃是终极归宿!怎会被否定?!”黑袍下的声音充满了惊怒交加。
唯有中间那位青袍道人,身前的海面倒影虽然也受到了“无”的波及,微微荡漾,却并未崩溃。他的倒影是一片混沌,混沌之中,有清浊分离,阴阳分化,万物生灭,循环往复,仿佛在演绎宇宙从无到英从有归无的整个过程。他的道,似乎更加宏大,更加接近本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包容甚至理解那片“无”的存在。但他依旧缓缓转过了身,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圣婴,平和的双眼中,首次露出了极其凝重和探究的神色。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秦陌,感受最为直接和深刻!
当圣婴引发的“无”蔓延到他身前时,他倒映出的寂灭宇宙图景,并未像生命道境和死亡道境那样被直接“否定”和“抹除”,而是……被“覆盖”和“包容”了!
仿佛他理解的“寂灭”,只是一个池塘的干涸,而圣婴所代表的“无”,则是整个海洋的蒸发,是更终极、更彻底的“归墟”!
他的道心没有崩溃,反而在这种极致的冲击与对比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升华、蜕变!他对“寂灭”的理解,突破了原有的桎梏,触摸到了一个更加浩瀚、更加本源的层次!
丹田内,那寸许高的寂灭元婴猛地睁开了双眼,周身雷霆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重组、进化!元婴的体型并未变大,但其本质却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变得更加凝实、更加通透,仿佛由能量体向着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之体转化!
轰!!!
秦陌只觉脑海中一声开辟地般的巨响!
识海无限扩张,神魂与地法则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体内真元的质与量疯狂暴涨,对能量的掌控精度提升了何止十倍!
在他的头顶,虚空之中,三朵若有若无、由精纯道韵与法则碎片凝聚而成的“花”缓缓浮现雏形!
一朵呈现灰金色,代表寂灭! 一朵呈现混沌色,代表平衡!(吸收了部分其他法则) 一朵呈现出奇特的透明质感,隐隐指向那终极的“无”!(受圣婴影响)
三花聚顶!这是元神凝聚、踏入化神期的标志!
虽然这三花还只是雏形,极不稳定,但确确实实意味着,秦陌已然突破了元婴期的瓶颈,半只脚踏入了化神之境!只要离开簇,找个安全所在稳固境界,便能真正成就化神!
这一切的变化,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圣婴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无意中引发了巨大的动静,它眨了眨纯黑的眼眸,看了看周围神色各异的三位大能,又看了看头顶浮现三花虚影、气息剧烈攀升的秦陌,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然后收回了目光,身前的寂灭海面也恢复了正常的灰色,那片恐怖的“无”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它造成的冲击,却已无法挽回!
七彩霞衣男子和黑袍死灵死死地盯着圣婴,目光中充满了惊疑、贪婪、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能直接否定生命与死亡本源的道境,这婴孩到底是什么来历?!是某种先至宝化形?还是某位不可言存在的转世?
就连那深不可测的青袍道人,看向圣婴的目光也充满了探究,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友,你这同伴……非同寻常啊。”
秦陌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深处仿佛有宇宙生灭的景象一闪而逝。他压下刚刚突破带来的磅礴力量感和境界的剧烈变化,将圣婴护在身后,面对三位化神期大能投来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行礼道:“晚辈偶然得此同伴,对其来历亦所知不多。方才若有冒犯,实非本意,还请三位前辈见谅。”
他心知肚明,圣婴的存在太过惊世骇俗,已然引起了这三位顶尖强者的觊觎或忌惮。接下来的局面,恐怕会变得极其复杂和危险。
果然,那七彩霞衣男子眼中贪婪之色一闪,娇笑道:“弟弟,你这娃娃有趣得紧,不如让给姐姐我研究研究?姐姐可以用一部直达仙道的无上功法与你交换哦?”他声音柔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而那黑袍死灵则发出沙哑的声音:“交出此婴,饶你不死。”言简意赅,杀意凛然。
唯有青袍道人微微蹙眉,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寂灭海,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整片寂灭海,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
灰色的海水冲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行行巨大的、由古老神文书写的文字,同时一个宏大漠然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道境映照完毕。” “本源契合度判定……” “生命道境,契合度:71%,评价:良。” “死亡道境,契合度:68%,评价:良。” “平衡道境,契合度:85%,评价:优。” “寂灭道境(受未知干扰升华),契合度:92%,评价:极优!” “未知存在(无法判定),契合度:???,评价:超越极限!” “最终试炼——‘道争’,开启!” “胜者,可得‘归墟之秘’!”
声音落下,四道颜色各异的光柱从而降,分别笼罩了秦陌、七彩霞衣男子、黑袍死灵以及青袍道人!
下一刻,四饶身影瞬间从寂灭海边消失不见!
只留下圣婴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海滩上,歪着脑袋,看着四人消失的地方,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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