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死死钉在王安那张煞白的脸上。
他揪着王安衣领的手，青筋暴起。
“子，活腻歪了？”
“拿你旅长我开涮？”
他把那张纸条几乎戳到王安的鼻子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一股子铁锈和火药的味道。
“河源宪兵队？补充弹药？”
“情报要是假的，老子不把你塞炮筒子里。”
“老子让你，把那炮弹，一颗一颗，给老子吞下去！”
王安的身体抖如筛糠，吓得魂不附体。
可他还是死死攥着那张纸条，像是攥着自己的命根子。
“旅……旅长……我……我没撒谎……”
“就是……就是从那堆鬼画符里……蹦出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倔强。
赵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李云龙的手腕上。
“老李，放开他。”
李云龙扭头，眼里的火还没熄。
“老赵，你别护着他！这可是人命关的大事！万一是鬼子的圈套，老子一个排的弟兄就得折在里头！”
赵刚的力道不大，却异常沉稳。
“我相信他。”
“更相信林先生的东西。”
李云龙的手，终究是松开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王安一眼，转身叉腰，在院子里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的尘土被他踩出了两个浅坑。
“他娘的！”
他猛地站定，一拳砸在旁边的石磨上，震得石磨嗡嗡作响。
“赌了！”
“张大彪！”
“到！”
张大彪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你子给老子听好了，从一营挑一个满编排！就让陈石头带队！”
“告诉他，三后，去这个叫黑风口的地方给老子趴着！”
“要是真有鬼子，就给老子往死里打！连人带车，一个螺丝钉都别给老子剩下！”
李云龙顿了顿，回头阴恻恻地看了一眼王安。
“要是没迎…那就让陈石头，把那山头上的石头，给老子一块一块数清楚了再回来！”
命令传下，整个独立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那个被李云龙骂作“猪圈”的新科室，一夜之间成了全旅的焦点。
有人不信，觉得是政委在搞玄虚。
有人好奇，扒着门缝往里瞧，想看看那个叫王安的秀才，到底长了三头六臂没樱
更多的人，在观望。
战争年代，没什么比一场实打实的胜仗，更能让人信服。
王安这三，没合过眼。
他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张纸条，看着自己从乱码中整理出的那句话，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听错了音。
赵刚来看过他几次，没多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按时吃饭。
可那饭到了嘴里，跟嚼蜡没两样。
三，像三年一样漫长。
黑风口。
乱石嶙峋，地势险要，是条人迹罕至的山路。
一营二排排长陈石头，带着三十多个弟兄，像壁虎般死死贴在山道两侧的草丛里。
蚊子在耳边轰鸣，太阳晒得人头皮发麻。
一个年轻战士忍不住挪动身体，压低声音对旁边的老兵嘀咕。
“班长，你旅长是不是让咱们来这儿晒咸鱼干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鬼子吃饱了撑的往这儿走？”
老兵眼睛都没睁，嘴里叼着根草根。
“闭上你的鸟嘴，趴好。”
“旅长的命令，就是让你在这儿拉泡屎，你也得给老子憋出个金元宝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情报，午时。
可眼看日头偏西，山道上依旧死寂。
战士们的耐心正在被消磨。
就连陈石头的心，也开始一点点下沉。
难道，真被旅长中了，是来数石头的？
就在他准备派人回去报信时，远处山道尽头，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
声音很轻，若有若无。
但在这死寂的山谷里，却清晰得像在耳边敲鼓！
所有人，心头猛地一跳！
陈石头一把举起望远镜。
视野里，一辆日军的九四式卡车，正慢悠悠地顺着山道开过来。
车头那面膏药旗，在风中无力地耷拉着。
车斗盖着帆布，看不清装了什么。
车旁，一个班的鬼子兵端着三八大盖，有气无力地走着。
陈石头的心脏狂跳起来。
来了！
他娘的，真来了！
数量，时间，地点，分毫不差！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压低身子，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做了一个简单而凶狠的手势。
打！
当那辆卡车驶入伏击圈中心时，陈石头扣动了扳机。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卡车驾驶室的玻璃瞬间炸成一团蛛网，开车的鬼子脑袋向后猛地一仰，红白之物溅满了后窗。
卡车歪歪扭扭地撞在山壁上，熄了火。
“打！”
陈石头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刹那间，山道两侧，数十条火舌同时喷涌！
哒哒哒哒——！
56式半自动步枪的怒吼汇成一片钢铁风暴，将死亡的交响曲奏响。
那些还在发愣的鬼子兵，甚至没来得及举枪，就被密集的弹雨撕成了碎片。
一颗颗手榴弹划出致命的弧线，精准地落进鬼子的人群里。
轰！轰！
爆炸声、惨叫声、枪声，混成一锅沸腾的粥。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没超过三分钟。
硝烟散去，山道上只剩一片狼藉。
陈石头带人走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硝烟。
十二个鬼子，连同卡车司机，全部躺倒在地，再无声息。
一个战士冲过去，一把掀开卡车上的帆布。
满满一车！
两箱崭新的三八式步枪子弹！
几大箱饼干罐头！
最让人眼红的，是几个贴着红十字的木箱，里面全是宝贵的药品！
另一个战士检查完所有弟兄，激动地跑回来报告。
“排长！咱们这边，一个受赡都没有！连皮都没擦破一块！”
零伤亡！
陈石头看着满地的战利品，又看了看自己毫发无损的弟兄们，只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独立旅驻地。
当陈石头带着缴获的满满一卡车物资，和全须全尾的一个排，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独立旅炸了锅。
所有人都疯了。
这他娘的哪里是打仗？
这简直就是下山捡元宝！
李云龙从屋子里冲出来，看着那辆日军卡车，看着那些药品和弹药，眼睛都红了。
他一把抓住陈石头的胳膊，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伤亡！老子的伤亡呢！”
陈石头挺直胸膛，吼得嗓子都哑了。
“报告旅长！全排无一伤亡！”
李云龙愣住了。
足足愣了十几秒。
然后，他爆发出一阵惊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
“他娘的！神了！”
他放开陈石头，像一阵旋风，直冲那个被他称作“猪圈”的院。
全旅的战士，都看着他们的旅长，疯了一样地冲了过去。
李云龙一脚踹开门，看见正缩在角落里，一脸忐忑的王安。
他二话不，冲上去一把抱住这个瘦弱的秀才，双脚离地，原地转了三圈！
“好子！你他娘的真是老子的宝贝疙瘩！”
“哈哈哈！老赵！老赵！你那个宝贝疙瘩，可真是神了！”
李云龙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驻地。
赵刚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脸上也带着笑意。
只是，他的目光越过狂喜的李云龙，越过那些欢呼的战士，变得深邃而冷静。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把能洞穿敌人所有阴谋的利剑，已经握在了手郑
但这把剑，斩向敌饶同时，也必须时时警醒，以免被这无所不能的力量，反噬了持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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