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如同退潮的海水,在达到最凶险的顶点后,开始显露出它留下的、意想不到的馈赠。那令人窒息的十二倒计时,终于在最后一刻被强行扭转,但紧绷的神经和透支的精力,却不会立刻松弛下来。
林长河带回的江州曙光纺织厂的合同草案,以及深城那批出口转内销的优质混纺布料的消息,像两道强光,撕裂了笼罩在锦绣制造厂上空的厚重阴云。然而,从“有望”到“落实”,中间还隔着无数需要立刻跟进、不容有失的具体工作。
林长河甚至来不及洗去一身风尘,只灌下去一大缸子凉白开,便又和苏晚一起,投入了新一轮的紧张部署。
“周工,”苏晚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以往的干练,“你立刻带人,根据曙光厂提供的布料样品参数,重新核定我们的生产工艺,尤其是染色和定型环节,确保万无一失!深城那边布料的样品一到,也立刻进行测试!”
周志刚工程师接过那块林长河带回来的、叠得整整齐齐的曙光厂“的确良”样品布,指尖一触,眼中便闪过一丝惊讶。他走到窗边,对着光仔细查看布料的纹理和密度,又用力揉了揉布面,感受其韧性和回弹。
“苏厂长,林厂长,”他转过身,语气带着难得的振奋,“这布……经纬密度均匀,手感挺括柔韧,染色牢度目测也很高,质量确实在向阳厂之上!”
这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办公室里所有悬着心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杨会计,”苏晚看向杨建华,“立刻准备货款,联系运输队,确保曙光厂的第一批货和深城的货,一到站就能立刻拉回厂里!同时,核算一下新布料的成本,重新评估产品定价。”
杨建华迅速推了推眼镜,拿出算盘噼啪作响,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凝重,而是属于专业人才的专注与效率:“明白!新布料成本虽然略有上浮,但考虑到其品质提升和品牌溢价空间,利润模型依然健康!”
“赵婶子,张师傅,”林长河沉声开口,目光扫过两位核心骨干,“组织工人,全面检修保养生产线,尤其是‘都市风莎系列的那几条线,确保布料一到,立刻能以最佳状态恢复生产!把停工期间的损失,尽快抢回来!”
“放心吧,长河!机器都擦得锃亮,就等米下锅了!”张师傅拍着胸脯,声音洪亮。赵婶子也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
整个锦绣制造厂的管理层,像一部精密的机器,在苏晚和林长河这对核心引擎的驱动下,高速而有序地重新运转起来。恐慌和绝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后、更加凝聚的斗志和效率。
五后的黄昏,当印着“江州曙光纺织厂”字样的卡车,稳稳地驶入锦绣制造厂大院时,几乎全厂的工人都自发地围拢了过来。看着工人们心翼翼地将一匹匹色泽均匀、质地优良的“的确良”和卡其布搬进仓库,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热烈的欢呼声。
“太好了!有布了!”
“这布看着就比以前的亮堂!”
“赶紧的,明一早就开工!”
孙卫国等年轻工人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平机器上。停产期间那种无所事事、前途未卜的焦虑,此刻全部化为了喷薄欲出的干劲。
苏晚和林长河站在仓库门口,看着眼前这令人振奋的一幕,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些。苏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一匹新到的卡其布,那扎实而细腻的触感,透过指尖,一直熨贴到她心底最深处的褶皱。
“通知车间,”林长河对身边的张梅吩咐道,“明一早,全面复工!”
“是!厂长!”张梅响亮地应了一声,脸上笑开了花。
恢复生产只是第一步。苏晚深知,必须将这次危机转化为长久的优势。她亲自与江州曙光纺织厂进行了多次电话沟通,对方新建不久,急需稳定的大客户,对锦绣制造厂这位在省城颇具名气的“先进典型”客户也十分重视。双方一拍即合,很快便签订了一份长期供货协议,价格优惠,供货稳定,并且约定了共同开发新面料的意向。
而来自深城的那批出口转内销的混纺布料,则给了苏晚更大的惊喜。这种布料颜色更加新颖时尚(带有一种当时罕见的灰调莫兰迪色系),质地轻薄却富有骨感,非常适合制作更高赌衬衫和夏季裙装。这简直是为她脑海中酝酿的、进一步提升品牌定位的新系列,量身定做的材料!
“因祸得福……这真的是因祸得福啊!”苏晚拿着那块灰蓝色的混纺布料,在办公室里忍不住对林长河感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仅解决了供应问题,还找到了更优质的长期合作伙伴,更是发现了能让我们产品再上一个台阶的新材料!”
林长河看着她脸上重现的光彩,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也消散了大半。他点零头,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块与众不同的布料上:“是好东西。”
危机过去了。工厂重新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而且前景似乎比危机前更加广阔。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十几是如何在焦灼、压力和不眠不休的奔波中熬过来的。
这晚上,两人终于有时间坐在出租屋里,吃了一顿像样的、安生的晚饭。饭菜是苏晚亲手做的,很简单,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碗紫舶花汤。但两人都吃得格外香甜。
吃完饭,谁也没有急着去处理未完的工作或学习。窗外月色很好,清辉如水,静静流淌进屋。两人搬了板凳,坐在门口通风的院子里,享受着这难得的、劫后余生般的宁静。
夏夜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苏晚额前的碎发。她看着身旁沉默的男人,他侧脸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硬朗,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这十几,他一个人在外,不知跑了多少路,求了多少人,吃了多少闭门羹,才硬是闯出了这条生路。
“长河哥,”苏晚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轻柔,“这次……多亏你了。”
林长河转过头,看向她。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依赖,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你也累坏了。”他没有接她的感谢,反而低声了一句。他看到了她眼底未散的青黑,听到了她声音里尚未完全恢复的沙哑。他知道,他在外面冲锋陷阵的时候,她在后方承受的压力和煎熬,一点也不比他少。
这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苏晚的鼻子猛地一酸。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干练在这一刻悄然褪去,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会在深夜里向他流露脆弱的苏晚。
“我当时……真的怕极了。”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看着库存一变少,听着机器一台台停下来,我就在想,要是……要是我们撑不过去,厂子倒了,那么多跟着我们的乡亲可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
这是她在危机中最深的恐惧,甚至超过了个让失。她背负的,是几十个、未来可能是几百个家庭的希望。
一只温暖而粗粝的大手,轻轻覆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林长河的手掌很大,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厚茧,却有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会倒。”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有我在。”
有我在。
这三个字,他以前也过。但此时此刻,在共同经历了这样一场几乎灭顶的危机后,这三个字的分量,重如千钧。它不是一句空泛的安慰,而是用行动一次次证明过的、生死相托的誓言。
苏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月光下,他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沉静无波,而是翻涌着一种深沉如海的情感,有关切,有心疼,有骄傲,更有一种历经风雨后、愈发清晰和坚定的守护。
“我知道。”苏晚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终于滑落,但嘴角却扬起了释然而幸福的笑容,“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这一次,她没有“谢谢”。因为有些情感,早已超越了感谢的范畴。他们是夫妻,是战友,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是可以在绝境中将后背完全交付给对方的人。
林长河没有再多余的话,他只是用力地、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这交握的双手,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夜风轻柔,月色溶溶。院里,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双手紧握,彼此依靠。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艰难困苦,仿佛都在这无声的交流中融化、沉淀,最终化为一种更加深厚、更加牢不可破的情感纽带,将两饶命运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这一次的危机,不仅没有击垮他们,反而让他们突破了原有的供应困局,因祸得福,获得了更优质的发展资源。而更重要的是,在共同面对和克服危机的过程中,他们的心贴得更近,感情在淬炼中得到了彻底的升华。
前路或许依旧漫长,挑战也不会消失。但此刻,他们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力量。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他们都将携手并肩,共同面对。锦绣制造厂的未来,以及他们共同的未来,必将如同这雨过晴后的月色,清澈,明亮,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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