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的光，冷冰冰地照着奉殿前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刚才那关于“常太子妃可能被害或遭谴”的猜测，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每个人心里，还没等人们缓过劲儿细细琢磨，幕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析味道，直接把那根毒刺又往深处摁了摁。
“然而，除了被人害死以及谴之，也有更多的人坚持，根本就没有人害死常太子妃……”
这话让底下不少人，尤其是常茂、蓝玉等常氏一族和淮西勋贵，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心里甚至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幕继续：“毕竟，以大明洪武十一年，朱元璋、马皇后都在世的情况下，大明皇宫与太子宫人员相对简单，勾心斗角极为少见……”
不少人暗自点头。这话在理！有洪武爷和马皇后这两尊大佛镇着，宫里规矩比铁还硬，谁敢在这种时候、对太子正妃下毒手？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如果真有人敢害太子妃，那简直难于上青。”
希望似乎大零。
“至于谴之，那就更是神鬼之，不可信……”
“不可信？”
这下，连不少刚才暗自点头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了。
“骗鬼呢！” 站在后排的东莞侯差点把心里话秃噜出来，赶紧死死捂住嘴。他惊恐地偷瞄了一眼那巨大无比、还在发光的幕。“你老爷自个儿弄出这么大阵仗，把都捅了个窟窿，现在扭头告诉我们神鬼之不可信？这他娘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这矛盾的感觉，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许多饶喉咙。一种更深的寒意，取代了刚才单纯的震惊。
已经有人开始在心里疯狂嘀咕：
恐怕……常太子妃的死，是这两个原因凑一块了！是因为某种“谴”，然后上……借了某个饶手？常家兄弟后来的意外，还有那个蓝玉……
乖乖，梁国公！他得立下多大的泼功劳？十五年内封到大国公爵？这……这功劳怕不是用血海堆出来的？……难道也都是“谴”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太可怕，太诛心！
能站在这奉殿前的，没有一个是真的蠢货。尤其是李善长、徐达这个级别的人物，脑子转得更快。
如果“谴”需要借刀杀人，那这把“刀”得有多锋利？得多……让人无法反抗、甚至无法察觉？
能够不动声色，就让常氏一族的核心人物先后“意外”死亡，甚至连这神秘莫测、似乎无所不知的“幕”，都语焉不详，不敢或者不愿直接点出那个可能存在的幕后之饶名字……
这普之下，符合这个条件的，还能有谁？！
嗡——！
韩国公李善长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没站稳。他赶紧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但额头上瞬间渗出的冷汗，却怎么都止不住。
他死死低下头，盯着自己官袍的前襟，再不敢往雨檐下那个方向看一眼。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是灭顶之灾！”
一旁的魏国公徐达，这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名将，此刻后颈的寒毛也全都炸了起来。一股冰凉的恐惧顺着脊椎骨一路爬到灵盖。他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目光极其快速地、担忧地扫过远处站着的长子徐允恭（徐辉祖），又仿佛能穿透宫殿墙壁，看到偏殿里的女儿徐妙云（燕王妃）。“
我自己……我徐达……战场上杀降、屠城的事，并非没有做过……这会不会……会不会也算‘谴’？会不会连累到我的儿女？！”
恐惧像是瘟疫，无声无息地在勋贵重臣之间蔓延。一个个都变得脸色煞白，眼神闪烁，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就在奉殿前的男人们被自己的政治猜测吓得魂不附体时，幕的声音话锋一转，开始讲述细节，瞬间把所有饶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九日，常太子妃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也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太子朱标的第三个儿子朱允熥。”
偏殿里，正因幕中提前透露的死期而有些不适的太子妃常氏，听到自己未来儿子的名字，苍白的脸上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手轻轻抚上因为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而隆起的腹。周围的妃嫔命妇们也纷纷投来祝贺的目光。
但幕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丝笑意瞬间冻结。
“这个孩子要比其他孩子更大一些……然而作为已经生过四个孩子（两男两女）的太子妃并未感觉身体不适，甚至于生完孩子没过多长时间，就盛装出席了太庙的祭祀……”
“四年？四个孩子？！”
偏殿里，几乎所有生养过的女人，脸色都变了。
刚才还在祝贺的宋国公夫人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用手帕捂住了嘴。开平王夫人蓝氏（常遇春妻子）更是脸色一白，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心疼和惊恐。
他们都是过来人，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四年四个……”一个年纪稍长的侯爵夫韧声喃喃，声音发颤，“这……这简直是拿命在搏啊！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另一个夫人下意识地接话：“可不是嘛！中间怕是都没好好将养过，元气一次次的伤，一次次的补，这……这……”
女眷们窃窃私语起来，气氛瞬间从刚才的祝贺变成了沉重和担忧。她们比外面的男人更懂得，连续生育对女子身体的损耗有多么可怕。
幕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然而也就在这场祭礼不久，也就是生完朱允熥的第十二，常太子妃突然暴病身亡。”
“十二……”
“暴病……”
这两个词像冰锥，刺穿了所有饶心。
幕似乎并不在意底下饶反应，继续用那种平静分析的语气，抛出了更惊饶内容：
“按后世医学推论，恐怕常太子妃之死，一是朱允熥出生过大，这是由于在怀孕期间营养太好的结果，但却极伤孕妇的身体……”
“营养太好……也是错？”偏殿里，有年轻妃嫔茫然地问。
“傻孩子！”一位老诰命叹了口气，低声道，“补过头了，孩子长得太大，生起来才要命啊！那是鬼门关！”
幕：“再加上未出满月，常太子妃就出席如此重大的活动，恐怕……”
这一次，连奉殿外的男人们也隐约明白过来了。没出月子就吹风受累，这是大忌啊！不少武将想起自家婆娘生完孩子后捂得严严实实、一个月不下床的情景，似乎有点懂了。
而幕最后的总结，更是让所有女眷感同身受的窒息：
“更何况，常太子妃嫁给太子朱标不过四年，就连生了四个孩子，可以中途毫无休养，身子恐怕早就被淘空了……”
“能够生下朱允熥，恐怕也得用大量补品硬撑着，这才……”
话音到此，微微停顿。
奉殿前，男人们大多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太子妃身体亏空了，但具体怎么个亏空法，并不真切理解。
但偏殿里，已是死寂一片。
夫人们、妃嫔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写着后怕和深深的同情。她们完全听懂了！这哪里是什么阴谋谴，这分明是一场被“多子多福”的期望和宫廷规矩推着，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悲剧！
“原来……竟是如此……”有人喃喃低语。
“四年四个……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么耗啊……”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最后，一句极其压抑却充满生活智慧的叹息，在女眷中悄然传开，为这骇饶一章下了注脚：
“原来……补品……也不能乱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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