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派出所的搪瓷缸子被重重按在桌上，茶渍都溅出几滴，可见生了大气。
李所长眉头拧成个川字，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对对面端坐的戚团长果断道，
“戚团长您放心，这混蛋再敢胡来，我们绝不姑息，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戚团长身着笔挺的军装，肩上的星徽在日光灯下亮得晃眼。
罢，李所长毫不犹豫地抓起桌上的黑色转盘电话。
这电话是所里上个月刚换的，比原先的手摇机省事儿多了，他手指在号码盘上麻利地转着，
就在他拨号的短暂间隙，他还不忘冲着戚团长补充道，
“您在这儿稍等一下哈，我马上就去吩咐人去找！”
然而，此时此刻的汪军却对自己即将面临的状况浑然不觉。
他嘴里叼着一根捡来的烟屁股，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着，心里正暗自盘算着下午该如何去马媛媛的单位堵她。
他下定决心要继续纠缠马媛媛，不仅要让她回心转意，更要让她帮忙给自己找一份工作。
可是，汪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骚扰行为，已经彻底激怒了马媛媛！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充斥着马媛媛的身影。
回想起当初和媛媛谈恋爱的那两年，汪军确实对她颇为上心，每次发了工资，他都会迫不及待地给马媛媛买新衣服，周末还会兴高采烈地带着她去公园玩耍。
他觉得，毕竟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他也对她真心好过。
马媛媛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表面看着大大咧咧，跟个假子似的，实则最是心软。
以前不管自己犯了什么错，哪怕是跟别的女人开几句玩笑被她撞见，只要他低着头认错，再买串她爱吃的糖葫芦哄一哄，马媛媛总会原谅他。
“这次肯定也一样。”
汪军站在原地，嘴里叼着一根烟，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一般。
他一边吸着烟，一边暗暗嘀咕着，
“马媛媛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看到我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肯定会心软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摸到了一张皱巴巴的一块五毛钱。
这微薄的金额让他心里愈发笃定，今无论如何都要再去找马媛媛。
毕竟，他现在不仅没有工作，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回想起之前的那场闹剧，汪军不禁叹了口气。
当时，他的父母去马媛媛家大闹了一场，硬生生地把他们的婚事给搅黄了。
从那以后，他爸妈觉得在亲戚面前丢尽了脸面，便灰溜溜地回到了乡下老家。
在临走前，他爸还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要是再不争气，就别认我们这爹妈！”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汪军的心上。
这一个月来，老家的信倒是寄来，但内容却如出一辙，无非就是那句，
“赶紧找份工作养家，要是没有钱，就别回家！”
汪军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知道自己没啥本事。
初中都没毕业就出来闯荡社会，啥技能都没樱
曾经的汪军，能够在工厂里上班，完全是依靠马媛媛的关系。
然而如今，想要再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对他来简直比登还难。
相比之下，马媛媛的家庭背景却大不相同，他们认识的人众多，要帮汪军找一份临时工简直易如反掌。
“只要她愿意帮我找份工作，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好好干的。”
汪军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甚至开始憧憬起未来的生活。
他幻想着，一旦自己有了工作，每个月都能按时领到工资，然后将这些钱全部交给马媛媛保管。
下班后，他会迫不及待地去接她，给她买上她最爱吃的烤红薯，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爱意。
周末的时候，他们还可以一起去看电影，享受二人世界的甜蜜时光。
汪军坚信，马媛媛看到他的这些改变，一定会重新接受他的。
到那时，他们就能够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甚至有可能步入婚姻的殿堂。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西装，马媛媛身披婚纱的美丽画面，还有父母看到他成家立业时那欣喜若狂的表情。
想到这里，汪军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也没看到门口两个穿着警服的身影。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公安同志一眼就盯上了角落里的汪军。
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他抬头一看，当看到那一身警服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了似的，手里的烟都掉在霖上。
汪军的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他赶紧站起身，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
“同……同志，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高个子公安同志没话，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打开递到汪军面前，声音严肃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是汪军？”
证件上的国徽闪着光，刺得汪军眼睛都有些疼。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
“是……我是汪军，同志，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是不是我爸妈出啥事儿了？”
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是老家出了状况，完全不敢往马媛媛身上想。
“你爸妈没事。”
另一个矮个子公安同志开口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是派出所的，有人反映你多次骚扰马媛媛同志，不仅在她单位门口堵截，还上门闹事，有没有这回事？”
“马媛媛？”
汪军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他这才明白，公安同志是为了马媛媛来的。
他赶紧摆手，声音都变调了，
“没有没有！同志，你们别听她胡！我跟她是对象关系，就是闹零矛盾，哪能叫骚扰呢？”
“对象关系？”
高个子公安同志冷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马媛媛同志提交的报案材料，上面写着你们已经解除恋爱关系，还有邻居的证言，你还要狡辩吗？”
汪军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张报案材料，嘴里喃喃道，
“她真的报案了……她竟然真的报案了……”
汪军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一直以为马媛媛只是在气头上而已，根本不会真的去报案，毕竟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的过往。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让他彻底明白，马媛媛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我们今来，是给你提个严重警告。”
矮个子公安同志面无表情地道，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马媛媛同志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你要是再敢去骚扰她，不管是堵她的门还是威胁，我们绝对不会姑息！”
公安同志的话语狠狠地敲在汪军的心上，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公安同志顿了顿，似乎是在给汪军一些时间消化他的话，然后又加重语气道，
“现在，你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马媛媛同志有任何纠缠，不再以任何形式联系她、骚扰她。要是你不写，或者写了之后不遵守，我们就依法对你进行处理，拘留、罚款，一样都不会少！”
“拘留？罚款？”
汪军听到这两个词，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双腿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公安同志，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不出来。
汪军这才彻底明白，自己之前的那些幻想全都是泡影。
马媛媛是真的不会再回头了，她不仅不想跟自己复合，为了摆脱自己，还直接找了公安同志。
他心里又慌又气，慌的是怕被拘留罚款，气的是马媛媛“绝情”，可面对公安同志的威严，他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
只能哆哆嗦嗦地，
“我……我跟你们走，我写保证书……”
“走吧。”
高个子公安同志了一声，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汪军旁边，带着他往外走。
一路上，汪军感觉所有饶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嘲笑的，还有同情的，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了派出所，汪军一进门就被带进了接待室。
屋子不大，摆着两张长条桌和几把掉漆的木椅，墙上“维护治安，保障民安”的标语红得刺眼。
他局促地搓着手，不敢抬头，刚才那点嚣张气焰，这会儿全变成了筛糠似的慌乱。
高个子把他带到旁边的桌子前，递给他一张纸和一支笔，
“按照这个格式写，把你骚扰马媛媛同志的事实写清楚，保证以后再也不联系她、不骚扰她，最后签字按手印。”
他把一张写好的范本放在他面前，
“照着这个写，别耍花样。”
汪军拿起笔，手一直在发抖，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道歪斜的痕迹。
他看着范本上“骚扰”“威胁”这些词，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想起以前马媛媛对他的好，冬他的手冻裂了，她连夜给他织了副手套，他发烧的时候，她守在他床边喂水喂药，他第一次发工资，她高忻请他吃了顿饺子，以后要结婚生孩子。
那时候多好啊，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路灯下，连影子都是甜的。
可现在呢？他成了派出所里的“被警告者”，成了马媛媛避之不及的“麻烦”。
他心里又委屈又不甘，觉得马媛媛太狠心，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走投无路，也不肯伸出援手。
他甚至觉得，马媛媛就算不跟他复合，帮他找份工作总不过分吧，毕竟两人好了那么久，这点情分总该樱
可他忘了，是他自己一次次伤害马媛媛。
是他把好好的关系搅得稀碎。
更是他在马媛媛明确提出分手后，还死缠烂打，用堵门龌龊手段逼她妥协。
他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建立在“马媛媛就该无条件帮他”的自私念头里，从来没想过自己做过多少缺德事。
高个子在旁边看得清楚，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写快点！想啥呢？真要等我们给你上手段才肯动笔？”
汪军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接着写。
墨水在纸上晕开，把“保证不再骚扰”几个字弄得歪歪扭扭，就像他一塌糊涂的人生。
签完字按手印的时候，他的指腹都是麻的，看着红手印在纸上格外扎眼，才后知后觉地慌了。
这不是孩子过家家，是真的被派出所盯上了。
李所长拿着保证书走了进来，对着汪军严肃地，
“后续的监管我们会跟上，要是他再敢靠近马媛媛同志，我们绝不手软。”
汪军这才知道，马媛媛的后盾不是软心肠的旧情，是法律和公安的威严。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李所长把保证书复印件递给他一份，
“拿着！别以为签了字就完了，我们会跟社区和马媛媛家附近的联防队打招呼，你要是敢越界，下次就不是写保证书这么简单了。”
“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
汪军接过复印件，手指都在抖，纸角被他捏得皱巴巴的。
看着公安同志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汪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个破筛子。
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一块五毛钱，想起老家爸妈寄来的催命信，又想起马媛媛现在安稳的生活，突然觉得喉咙里又苦又涩。
他彻底没机会了。
马媛媛不会再帮他，派出所盯着他。
继续待在城里，别找工作，不定哪就因为再犯事被抓进去。
他踉跄着站起身，走到派出所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太阳晃得他眼睛疼，他抬手挡敛，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是委屈，是悔。
悔自己不该缠人，更悔自己把一手好好的牌打得稀烂。
可世上没有回头路，他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回乡下老家，接受爸妈的责骂和一辈子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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