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剂的有效性像一道微光，照亮了绝望的深渊，但“幽灵兰”的极度稀缺，让这光芒显得如此微弱。隔离点外，聚集着更多惶恐的民众，他们看着获救者被搀扶出来，眼中充满了渴望与恐惧。
魏若来站在指挥部巨大的上海地下管网图前，眉头拧成了死结。图纸上线条密如蛛网，代表着这座城市的血脉，如今却流淌着致命的毒液。
“主管道阀门已经关闭，但残留的毒水仍在低洼处和分支管道聚集，缓慢渗透。而且，我们无法保证所有分支阀门都万无一失。”水务局的老师傅声音沙哑，指着图纸上几个关键节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老旧的铸铁管道，容易沉积，也可能是毒素浓度最高的地方。”
“组织敢死队。”魏若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佩戴最高级别的防护，携带中和药剂，从这几个点进入，摸清情况，尽可能稀释或封堵毒素。”
命令一下，应者云集。都是最精悍的战士和熟悉地下管网的老师傅。他们用厚厚的橡胶服、防毒面具和长筒胶鞋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背上沉重的氧气瓶和装有稀释版“清灵散”中和液的压力罐。
顾魏检查着他们的装备，心情沉重。地下环境复杂，缺氧、毒气、坍塌，危险无处不在。“记住，一旦感觉不适，立刻撤退！中和药剂如果泄漏，会对你们自己也造成伤害！”
带队的是行动队的副队长，一个黝黑精悍的汉子，咧嘴笑了笑，防毒面具玻璃后的眼神坚定：“顾医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第一支敢死队从苏州河畔一个大型检修井口，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梯，缓缓沉入黑暗。地面上，所有人屏息凝神，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夹杂着电流噪音的汇报。
“已进入主管道……水流基本停止，底部有沉积物……空气浑浊，检测到有毒气体……”
“发现荧光色残留……浓度很高……尝试喷洒中和剂……”
“滋啦……有效！荧光在消退……继续向前推进……”
好消息让地面指挥部稍微松了口气。但很快，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和混乱的声响。
“前方管道破裂！有毒水涌出！心！”
“啊！我的面罩！”
“撤退！快撤退！”
一阵剧烈的杂音后，通讯中断。
“第二队！准备接应！医疗组待命！”魏若来脸色铁青。
当第二队将第一队队员艰难地拖出井口时，惨状让人不忍直视。破裂的管道喷出的高压毒水腐蚀了橡胶服，有人皮肤大面积灼伤，有人吸入了毒气陷入昏迷，带队副队长的防毒面具玻璃碎了半块，脸上满是溃烂的水泡。
顾魏和医疗组立刻上前抢救。但伤势太重，两名队员在痛苦中停止了呼吸。
地下管道的险恶，超乎想象。
“不能这样硬闯了。”顾魏看着牺牲的队员，声音哽咽，“我们需要更详细的管道结构图，尤其是那些脆弱点和可能的陷阱！陈志航选择这里，肯定做了手脚！”
“图纸！把战前最详细的施工图纸，尤其是日本人占领时期改建的部分，全部找出来！”魏若来咆哮。
档案被一箱箱抬来。众人埋头翻阅，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顾魏则强忍悲痛，继续分析毒素样本，试图找到更高效、更安全的中和方法。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又有两支试探的队带回伤亡报告，进展缓慢。
就在这时，李兴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外面回来，他刚处理完城区最后的零星骚乱。“老魏，有个情况。我们审讯那个在加压站被抓的助手，他吓破哩，交代陈志航之前经常独自去一个地方，不在圣心医院，也不在饲料厂，好像在……霞飞路附近的一个废弃教堂下面，那里是他的‘静修室’。”
霞飞路？废弃教堂？
顾魏猛地抬起头，想起父亲笔记里一段模糊的记载，提到战前法租界某个教堂地下，曾有某个外国机构设立过秘密生物实验室，后来废弃。
“那里可能不只是静修室！”顾魏急促地，“可能是他另一个实验室，或者……资料库！他可能在那里留下了关于毒素、关于管道布置的更多信息！”
一线新的希望燃起。
“李兴，你带一队人，立刻去霞飞路教堂！仔细搜查地下！”魏若来下令。
“我也去！”顾魏站起身，“如果是实验室，可能需要专业判断。”
霞飞路上的这座教堂早已破败不堪，彩绘玻璃碎了大半。李兴带人撬开地下室入口，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面空间不大，但布置得像个书房兼实验室。有书桌、书架、简单的实验器材。书桌上，摊开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旁边赫然放着几朵已经干枯、但依旧洁白的白玫瑰。
顾魏走上前，心地翻开笔记。里面是陈志航的字迹，记录着他这些年来的研究心得、失败记录，以及……“涅盘计划”的最终构想！
笔记揭露了更可怕的真相：投入水中的毒素，并非最终形态。它是一种“引信”。当它在人体内积累到一定程度，并与持续发射的特定低频神经信号（来自那些隐藏的信号源）产生共振时，会引发大规模的、不可逆的脑死亡！这才是真正的“涅盘”——无声无息地清除大部分“无用人口”，只留下被他筛选和控制的“精英”！
而那些信号源，并未完全关闭！陈志航设置了延时程序，将在水源污染达到峰值后，再次启动！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李兴看着笔记上的内容，冷汗直流。
顾魏快速翻阅着，寻找着关于毒素结构和管道布置的线索。在笔记后半部分，他发现了几张手绘的、极其精细的上海部分地下管道图，上面标注了几个红色的“x”，旁边写着“催化点”和“信号增强器”。
“找到了！”顾魏指着图纸，“他在这些关键节点安装了东西，加速毒素反应和信号传输！破坏掉这些点，就能延缓甚至阻止‘涅盘’的最终阶段！”
图纸上清晰地标明了这些点的位置，都在敢死队之前遭遇危险的区域附近！
“立刻把图纸送回指挥部！”李兴对着手下吼道。
带着至关重要的图纸和笔记，他们迅速返回。魏若来拿到图纸，立刻重新部署。
有了明确目标，行动变得有的放矢。敢死队再次出发，这次他们避开陷阱，直扑那几个“催化点”。果然在那里发现了型化的化学释放装置和信号中继器。拆除过程依旧危险，但避免了无谓的牺牲。
一个个催化点被拔除，主管道内的毒素浓度开始缓慢下降，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与此同时，全城搜捕剩余信号源的行动也加紧了。根据陈志航笔记中提到的信号源特征和可能隐藏地点，又成功捣毁了两处。
危机，似乎看到了一丝被控制的曙光。
但顾魏的心情并未轻松。他拿着那本从教堂地下室找到的笔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没有文字，只画着一个复杂的、由神经和血管缠绕构成的图案，中心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散发着光芒。图案下方，写着一行字：
“完美的容器，方能承载新世界的灵魂。”
容器……陈志航至死都在寻找的“容器”……指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涅盘”之后，他还想以某种形式“存在”下去？
这个念头让顾魏不寒而栗。他看着图案中心那个模糊的人形，一个荒谬而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陈志航的目标，或许从来都不只是毁灭。他想要的，是“重生”。而自己这个拥有特殊血脉的、“完美”的容器，或许才是他整个“涅盘”计划，最终、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地上的毒水威胁尚未完全解除，地下的硝烟仍在弥漫，而一场针对他个饶、更加诡异的危机，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陈志航真的死了吗？还是，他的疯狂，以另一种方式，依然在黑暗中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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