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莲在车子进入村子前，眯着眼睛看外面。
陆修明捏了捏她的手，确定她没昏迷。
“进村了，他们下车后我们就逃。”
李彩莲点头，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命交给这些人，他们都是亡命徒。
这个时候进村，为掩人耳目，他们不会马上带人下车。
其中一个男人降下车窗，吐一口痰：“蚊子真多，凉飕飕的……”
“这次得心，不然咱们都别想好过。”开车的男人警惕四周，把车窗升起来。
还没完全黑，进了村道，一群孩子追着车跑。
“又有新娘进村……”
“能讨喜糖，讨喜糖。”
“快，追着车，我们肯定能跑赢它。”
“……”
而此刻，
一辆班车从碗底村拐向另外一边，宋玲往这边看一眼，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家在碗窑村，现在村里还有人做陶瓷碗。
父母一辈子没出几次山，都在家做陶瓷碗。
这次两个妹妹没回来，她回来跟家里谈判，不然真怕她父母会拿妹妹去换亲。
不换她是因为她能赚钱，他们不舍得把“钱袋子”嫁出去。
不把她压榨到底，家里不可能放人。
“碗窑村到了，有要下车的吗？”
“有，”宋玲用家乡话回了一句，车门哐当一声打开，
她拎着一个包下车，低头看一眼满是灰尘快破洞的解放鞋，眸底闪过一丝暗光。
身上的粗布衣是半旧的，还带了补丁，脸灰扑扑，她故意摸黑的，还在脸颊点了晒斑。
以后她再也不会回这个家，妹妹们也不用回来，
不过她会按村里的条件，给家里汇钱。
“玲回来了？”
“哎！二婶摘菜呢？”宋玲勉强扯出一抹笑。
“你妈念叨，你们三姐妹翅膀硬了，到省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宋玲苦笑：“二婶，在外混口饭吃哪有那么容易？
你看我这身衣服，还是出去时的。”
她暗暗心惊，同村的大姐没回村跟家里？
“还是你有良心，你家隔壁的荷嫁人了，家里都不知道，
还寄钱回来，打个电话以后不回家，白眼狼一个，连彩礼都没拿到，去纺织厂找她早就停职了。”宋二婶完，肆无忌惮打量她的穿着。
这打扮，连她都不如，在城里不得被瞧不起？
宋玲勉强扯出一个笑，快步离开。
原来如此，难怪拆迁款到了，她家里一点消息都没樱
看到家里的土坯房后，她才放慢脚步。
弟弟今年刚三年级，只要她回来，家务活他都得干。
家里谁挣钱，谁就有话权。
以前她和妹妹们不能上桌吃饭，后来她挣钱后，家里不敢这么做了。
“大姐，”宋耀阳看到她回来，把扫把一扔，忙跑过来帮拎包。
他在村里不受待见，只因他有三个姐姐，离开村了，大姐还每个月寄钱回来，
按理他在同龄朋友中该被捧着的，但却相反，他们不愿意跟他玩，他家是“投机倒把“才有钱的。
还私下编排他大姐，这么老嫁不出去，在外做没脸没皮的工作。
“有没有好好学习？”宋玲揉了揉弟的头发。
父母不想让弟读太多书，可能是怕他出去就不愿回村了。
但宋玲却不这么想，如果想反抗家里，她必须把弟弟拉入自己的阵营。
用父母最疼爱的孩子，反抗他们，事半功倍。
“当然，我这次考了双百，老师奖励了两个鸡蛋，
我给奶奶和妈吃了，她们还哭了一场。”宋耀阳笑起来，一嘴大白牙。
宋玲点头，她这次给弟弟带了不少书和试卷，
还带了一个收音机，在村里也能收到电台。
她希望弟弟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被困在这山里，一辈子走不出去。
走进院子，宋玲看到家里的房子修过了，只有外面的墙是泥土的。
有时她觉得父亲有远见，有时又觉得，他的“远见”有限。
“奶，我回来了，”宋玲对一个矮的房子喊一声。
宋奶奶从里屋出来：“玲回来了？萍和安呢？”
“她们上学，没放假。”宋玲走过去扶她，对弟弟递一个眼色。
宋耀阳立刻提包进自己屋里，他姐买回来的东西大部分是给他的。
“玲，去把饭煮了，门后吊了腊肉，你割一些炒……”
宋玲嘴角抽了一下，她还没坐稳，她奶奶就使唤她干活。
之前卖春联，早出晚归，她没摸到一分钱，连本钱都赔进去了。
从那之后，她做什么都不跟家里商量。
“奶，我来煮，让大姐休息一下。”宋耀阳从屋里出来，直接钻进厨房。
宋奶奶：“阿阳，你让大姐干，她在家不用你干活……”
宋玲拉住她：“奶奶，弟能干，是你们的福气，以后你们老了，谁能照顾他？”
宋奶奶不敢话了，不知道为何，自从这个孙女拿回来大钱后，她心里发怵。
一个月寄回来100块，这几个月几乎都是。
家里现在有存款了，她每晚提心吊胆，不敢睡太熟，就怕有贼翻墙进来。
“我进去帮弟弟烧火。”宋玲不想跟奶奶太多，走进厨房。
是厨房，其实就是个火灶，灶台上只有猪油和盐。
“姐，二姐，三姐她们好吗？”
“好的，等明年暑假，姐带你去省城看看，如果你能考上中专或高中，
姐供你去省城上学，不过你成绩不能落下。“
“爸，妈肯定不让我去，他们私下商量，要把三姐送去换亲，给我换媳妇。“
“你别听他们的，你还，只管努力读书，其他的姐想办法。”宋玲安抚弟，幸好她一直坚持给弟弟写信，不让他被父母洗脑。
宋耀阳知道大姐有本事，能赚钱，什么都听大姐的。
有时他觉得父亲的话漏洞百出，前后矛盾。
“对了，舅明结婚，我和妈要去喝喜酒，
爸舍不得扔下碗窑的活……”宋耀阳如倒豆子似的，把家里的事都跟宋玲了。
宋玲心咯噔一下，她舅是傻子，怎么娶媳妇？
她想到报纸上新闻，心怦怦地跳。
碗底村的媳妇几乎是外地的，而且大部分都疯疯癫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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