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离了采莲庄地界,一路向南,官道渐渐开阔,人烟也稠密了些。李莲花体内的那丝微妙变化,并未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依旧是一副病骨支离、需要乌素不时搀扶的模样,只是他眉宇间那份沉静,似乎比往日更通透了几分。
这日晌午,行至一处岔路口的茶棚,李莲花示意乌素停下,打算歇歇脚,也让老马饮些水。茶棚简陋,只有三两桌客人,多是行脚的商贩。
李莲花要了一壶清茶,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得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几骑快马疾驰而至,在茶棚前勒住。为首一人,青衣佩剑,眉眼间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不是方多病又是谁?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莲花楼,愣了一下,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脸色算不上好看。
“李莲花!”方多病在他对面坐下,自己拿了只粗陶碗倒了茶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这才抹了把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可让我好找!”
李莲花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方少侠?采莲庄的案子了结了?怎地如此匆忙?”
“差不多了!郭祸已招认部分罪行,那龙袍和密室之事骇人听闻,已上报朝廷处置。”方多病语速很快,显然心思不在这头上,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别打岔!我问你,那个阿飞,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来了。
李莲花心中了然,面上却是一副“你怎么又提这个”的无奈:“方少侠,此事不是已经清楚了么?阿飞他……”
“什么西域故人之后!你少糊弄我!”方多病打断他,眼神锐利,“那老仆临死前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金’字开头!还有他那身武功,路数刚猛霸道,绝非西域传承!李莲花,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金鸳媚人?!”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与魔教中人同行多日,这个认知让他如坐针毡。
李莲花叹了口气,放下茶碗,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方少侠,你既已猜到些许,我也不再完全瞒你。阿飞他……确实与金鸳盟有些渊源。”
方多病心中一沉,脸色更白了几分。
却听李莲花话锋一转:“但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他家族曾是金鸳盟附属,早年因不愿参与某些……伤害理之事,遭了灭门之祸,唯有他侥幸逃脱。他对金鸳盟,只有恨,并无归属。我救他时,他已是奄奄一息。他隐姓埋名,便是不想再与金鸳盟有任何瓜葛。”
他这番辞,依旧是九假一真,将笛飞声从金鸳盟主变成了“受害者”,既解释了其武功路数和可能的仇恨,又淡化了他本身的危险性,还给自己安了个“救人于危难”的仗义形象。
方多病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李莲花目光“坦荡”,“方少侠,你想想,若他真是金鸳媚恶徒,这一路上,可有做过什么危害你我、危害百姓之事?在采莲庄,他可有害你?反而数次出手相助。”
方多病回想了一下,确实,那“阿飞”虽然冷漠得吓人,但除了气场慑人,并未主动行恶,甚至在对付怪蛇时还出了力。他心中的疑虑稍减,但警惕并未完全消除。
“即便如此,他身份敏感,你也不该瞒着我!”方多病还是有些气闷。
“是是是,是在下考虑不周。”李莲花从善如流地认错,“只是此事关乎他身家性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望方少侠体谅,代为保密。”他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方多病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过于苛责,只是闷声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带着他四处行走,终究不是办法,若是被金鸳媚人认出……”
“所以,我们这不正是要找个安静地方避避风头么?”李莲花顺势接话,语气带着点“你懂的”的意味,“待风头过了,再作打算。”
方多病看着他,总觉得这老狐狸话里还有话,但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此次匆匆追来,除了质问“阿飞”之事,也确实另有要事。
“罢了,此事暂且不提。”方多病摆了摆手,神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我此次追来,还有一事。采莲庄那些书信账册中,发现了一些线索,似乎指向西南方向的清源山一带。那里似乎也有南胤余孽活动的迹象,可能与一个叫做‘女宅’的地方有关。我需得前去查探,你可要……一同前往?”
他发出邀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莲花楼。楼门紧闭,不知那个“阿飞”是否在车内。
李莲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清源山?女宅?这倒是与他模糊记忆中的某个地点吻合了。看来,南胤这条线,是越来越清晰了。
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方少侠此行,是奉了百川院之命,还是……”
“自然是公务!”方多病挺起胸膛,“此案牵扯前朝余孽,事关重大,佛彼白石四位院长已下令严查!”
“原来如此。”李莲花点零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方少侠如今独当一面,肩负重任,真是可喜可贺。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打扰方少侠办正事了。我们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恐怕不便同校”
他竟直接拒绝了!
方多病一愣,他本以为李莲花会对这种古怪案子感兴趣,没想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
“你……”方多病有些急了,“你难道对南胤余孽不感兴趣?而且这一路凶险,你我联手,也好有个照应!”
李莲花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坚定:“方少侠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又有百川院同仁相助,必能马到功成。在下不过一介郎中,跟着也是累赘。况且,”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莲花楼,“我们这边,也确实有些不便。”
他这话,既捧了方多病,又点明了自身“累赘”和“阿飞”这个麻烦,让方多病一时无法强求。
方多病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李莲花若打定主意不想去,自己就算绑也绑不走他。
“好!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方多病霍然起身,抱了抱拳,“李莲花,你好自为之!还迎…看好你那个‘表弟’!”
完,他气冲冲地转身,招呼手下上马,一行人再次扬起尘土,朝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李莲花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清源山,女宅……
他自然是要去的。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也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避开方多病的视线,单独行动。有些事,有些人,不适合让这个尚且稚嫩、心怀正义的少年过早接触。
“乌素,”他轻声吩咐,“我们也该动身了。不去西南,改道……向东。”
“是。”乌素没有任何疑问。
李莲花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方多病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方宝,你的路还长。
有些黑暗,暂且让我这半残之躯,先去探一探吧。
莲花楼再次启程,却与方多病背道而驰,驶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分岔路口,人影各西东。
前方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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