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澳阳光斜斜照进皇商司议事厅，却驱不散厅内的凝重。十二根盘龙柱撑起的穹顶下，各镇使者按辖地落座，案上摆着的茶盏早已凉透。成德节度使王景的使者刘参军猛地一拍案几，青瓷茶碗跳起寸许高，茶水泼在《藩镇税目表》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盐税若全归朝廷，我成德军的军饷从何而来？” 刘参军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他指着表上 “盐税七成解送汴京” 的条款，“去年代州大战，我军折损三成兵力，朝廷欠的抚恤银还没补齐，如今倒要抢我们的救命钱？”
议事厅内瞬间死寂，连窗外的风声都清晰可闻。义武军、横海军的使者纷纷侧目，显然在等陈琅的答复。符清漪坐在陈琅身侧，指尖悄悄攥紧了锦帕 —— 她昨夜特意让探闻局楚无声复核过，成德军的军饷库里，至少囤积着够发半年的粮草。
陈琅却笑了，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纸，用玉镇纸压住。纸上的契丹文狼头印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正是年初五从张猛身上搜出的密信。“刘参军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探闻局查到，王节度与契丹互市的私盐，每月至少三千石，每石加价两贯卖给辽人 —— 这笔钱，够发三年军饷了吧？”
刘参军的脸 “唰” 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却不出话。横海军节度使的使者悄悄往后缩了缩，显然没料到朝廷竟连这种隐秘交易都了如指掌。
“光不练假把式！” 军器局的张铁臂突然大步流星走进来，手里拎着个黄铜匣子，“陈总掌事，属下带了新造的盐引验伪器，正好让诸位开开眼！” 他将匣子往案上一放，取出个巴掌大的铜盘，盘底嵌着细密的磁针，“这玩意儿，专验军器局的母版盐引，假的一放上去，磁针就倒！”
刘参军的喉结剧烈滚动，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 —— 那里揣着三张王景私造的盐引，本想用来在谈判中 “证明” 成德军的用盐量。张铁臂眼尖，一把夺过盐引，往铜盘上一放，磁针果然 “哐当” 倒向一侧。“诸位瞧见没？” 他举起盐引对着阳光，“真盐引的纸里嵌着军器局特制的银线，这假的，就是粗麻纸刷了层桐油！”
议事厅内一片哗然。忠武军节度使的使者率先开口：“王节度未免太不像话，竟敢私通契丹！”
“就是！朝廷征盐税，本就是为了护着北疆，他倒好，用私盐养肥敌人！”
刘参军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通市局的安大福趁机站起身，手里举着一份《藩商互市章程》：“诸位静一静！陛下有旨，凡今日签字同意税目的藩镇，可获‘藩商互市权’—— 皇商司派船队护航，西域、江南的商路全给你们敞开，税率再降一成！” 他指着章程上的朱印，“横海军的海盐、忠武军的茶叶，往后往河西运，归义军的驼队一路绿灯！”
横海军使者的眼睛亮了，他家的海盐在本地只值十文一斤，越河西能卖五十文。他悄悄碰了碰忠武军使者的胳膊，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就在这时，义武军李筠的使者周武忽然起身，是去如厕，经过陈琅身边时，飞快地塞过来一张纸条。陈琅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写着：“愿缴铁税六成，留四成自用，望朝廷保我军器销路。” 末尾还画了个的铁砧 —— 那是义武军铁矿的标记。
陈琅不动声色地将纸条递给王朴。老枢密使看后，对安大福使了个眼色。安大福立刻高声道：“义武军的铁矿品质上乘，军器局张局使了，只要税目定了，往后每年包销你们三成铁器，价钱比契丹高两成！”
周武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众人时，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
局势瞬间逆转。忠武军使者第一个拿起笔：“我忠武军愿缴茶税七成！请朝廷兑现互市权！”
“横海军愿缴盐税六成！”
“河阳军愿缴铁税五成！”
刘参军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签字，终于咬了咬牙，抓起笔在《藩商榷税约》上按下指印。墨迹未干，陈琅已让人取来七枚鎏金金牌，牌面上刻着 “大周藩商” 四个字，边角还缀着流苏。
“陛下有旨，” 王朴站起身，声音洪亮如钟，“凡签此约的藩镇，皆赐通商金牌，持此牌者，皇商司五局一路护航，税目既定，永不加征！”
使者们捧着金牌，神色各异。刘参军的手还在抖，周武却已和安大福聊起了铁器外销的细节。符清漪看着案上签满名字的合约，忽然觉得阳光透过窗棂，在字里行间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 —— 这张网里，有朝廷的威严，有藩镇的妥协，更有那句 “共利” 的承诺。
散会时，张铁臂扛着验伪器，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早这么听话多好，非得逼我动家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回荡，带着些许不满和抱怨。
与此同时，安大福则被一群使者团团围住，他们对他手中的互市章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不停地翻阅着，以至于那份章程的纸张都被翻得卷了边。安大福一脸无奈，却又不好发作，只能陪着笑脸，向使者们解释着章程中的各项条款。
陈琅站在议事厅门口，静静地望着使者们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落在符清漪身上，嘴角忽然泛起一丝微笑，对她道：“你爹得对，野草得引到田垄里，才能长出好庄稼。”
符清漪微微点头，目光却望向边的流云，轻声道：“等商路通了，北疆的孩子们就能用上新铁犁，江南的茶农也能多赚些钱。这才是真正的共利呢。”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午时的钟声，悠扬的钟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在为这一场会议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阳光洒满了皇商司的青砖地，将《藩商榷税约》上的朱印照得通红。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给这太平日子打下的桩，坚实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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