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卫温派来的马车在晨光里碾过夷道县的青石板路，车轮声伴着檐角铜铃轻响，最终停在临江的渡口。
码头上水汽氤氲，几艘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夫们正忙着整理缆绳，偶尔吆喝几声招揽客人。
“叶先生，此去蜀地路途遥远，这是在下备的些干粮和伤药，还望先生不弃。”
卫温的幕僚捧着个粗布包袱递过来，里面装着油纸包好的牛肉干、麦饼，还有几瓶金疮药。
叶青山接过包袱，微微颔首：“多谢卫将军费心，此番相助之情，青山记下了。”
卫温的幕僚又引着他们上了一艘宽敞的乌篷船，船夫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姓周。
见他们三人气质不凡，却没半分架子，倒也放了心，撑着竹篙将船驶离渡口。
乌篷船行至江心时，风渐渐大了起来，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貂蝉掀开船帘一角，看着两岸后湍芦苇荡，忍不住感叹：“吴地的江景和山里真不一样，这水看着比溪水深多了。”
王越凑过来，嘴里还嚼着卫温送的牛肉干，含糊道：“等到了蜀地，听还有更奇的山，比咱们之前待的青冥山还高呢！”
正着，忽然听到船头传来争执声。
周船夫的声音带着几分急慌：“官爷，这船钱我昨日才交过，怎么今日又要收？”
叶青山三人对视一眼，貂蝉放下船帘，王越则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却被叶青山抬手按住。
“先看看再。”
他声音平淡，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三人走到船头，只见两艘快船拦在乌篷船前，船上站着两个穿着皂衣的官差，腰里别着短刀，脸上带着倨傲。
左边那个官差踹了踹周船夫的船板，不耐烦道：“昨日是昨日的，今日是今日的‘江防税’！
最近江面不太平，官府派兵巡逻，收点税怎么了？
识相的赶紧交五两银子，不然这船就扣下了！”
周船夫脸都白了，双手合十哀求：“官爷，我这船，拉一趟客才赚二两银子，哪有五两啊？您行行好，少收点吧？”
“少收点？”
另一个官差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拽周船夫的衣领，“没钱就别开船！耽误了官府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王越看得火起，刚要上前，却见叶青山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约莫一两重，递了过去：“官爷，我们是赶路的客人，这银子权当帮周船夫垫上，还请行个方便。”
那官差接过碎银掂拎，脸色更沉：“一两？你打发要饭的呢？最少三两，少一分都不行！”
他着，目光扫过叶青山身上的青布长衫，见料子普通，语气越发恶劣，“我看你们是不懂规矩，今日这税，你们也得交！每人五两，少一分都别想走！”
貂蝉眉头微蹙，指尖悄悄触到腰间的短剑。
这官差分明是故意刁难，哪有这样收税的？
可她刚要动作，却被叶青山用眼神制止。
叶青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官爷，我们身上只带了这些银子，若是官爷不肯通融，那便只能等上岸后再去取了。”
“上岸取？”
那官差眼珠一转，以为他们是想拖延，伸手就要去抢叶青山手里的包袱，“我看你们是想耍赖！先把包袱留下，等交了银子再还你们！”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包袱的瞬间，叶青山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青芒。
不过一瞬的时间静止，旁人毫无察觉，唯有那官差自己觉得手指顿了顿。
再睁开眼时，手里的碎银竟变成了一块长条形的青石，沉甸甸的硌得手心生疼。
“哎？我的银子呢？”
官差愣了愣，低头翻找，却见青石上还沾着点泥土，哪里有半分银气？
他抬头看向叶青山，眼神凶狠：“你敢换我的银子？”
叶青山摊开双手，语气坦然：“官爷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有本事换银子？许是官爷自己拿错了吧？”
另一个官差见状，也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少跟他们废话！搜船！我就不信找不到银子！”
可他们刚要跳上乌篷船，周船夫突然扑过来拦住他们：“官爷！别搜！这几位客人是好人，银子我来想办法！”
他着，就要去解腰间的钱袋，里面是他攒了半个月的积蓄，本想给家里买些粮食的。
叶青山拦住周船夫，看向那两个官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官爷若是非要搜船，那便搜吧。
只是待会儿若是搜不出银子，耽误了我们赶路，又该如何？”
那两个官差对视一眼，心里突然有点发虚。
刚才那碎银变青石的事太过诡异，他们虽没看清，却总觉得这几个看似普通的客人不简单。
左边的官差咽了口唾沫，强撑着道：“搜不出就搜不出！但这‘江防税’，你们今日必须交！”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岸边的官道上，一队士兵正骑马赶来。
为首的人穿着铠甲，腰间挂着长刀，看起来像是本地的校尉。
那两个官差见状，脸色骤变。
他们这“江防税”本就是私设的，若是被校尉撞见，可就麻烦了。
“算你们运气好！”
左边的官差狠狠瞪了叶青山一眼，赶紧带着同伴跳回快船，匆匆划走了。
周船夫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叶青山连连作揖：“多谢先生！若非先生，我今日这船怕是真要被他们扣了！”
他心里纳闷，刚才那官差手里的银子怎么突然变成青石了？
可看叶青山的样子，又不像是会妖法的人，只能当是官差自己糊涂拿错了。
叶青山笑着摇头：“举手之劳罢了，船夫，快开船吧，别耽误了行程。”
乌篷船重新驶动，周船夫心里过意不去，中午做饭时特意多煮了条江鱼，撒上些葱花，督船舱里：“先生，姑娘，哥，这鱼是今早刚捞的，你们尝尝鲜。”
鱼肉鲜嫩，汤汁浓郁，王越吃得狼吞虎咽，连鱼刺都差点咽下去：“周大叔，你这手艺也太好了！比客栈里的厨子还厉害！”
周船夫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山里人没什么本事，就会做点家常菜，对了先生，你们去蜀地是走亲戚还是做生意啊？蜀地可不太平，路上可能会遇到兵卒，你们可得心。”
叶青山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貂蝉碗里，闻言点头：“多谢周船夫提醒，我们只是去游历，看看蜀地的风景。”
貂蝉咬着鱼肉，眼底带着笑意：“公子，等到了蜀地，我再给你做蜀锦的衣服，那边的蜀锦比吴地的更软呢。”
王越立刻凑过来：“貂蝉姑娘，那我呢？我也要一件！最好是黑色的，显得威风！”
貂蝉白了他一眼：“哼，你穿那么好的蜀锦做什么？”
王越嘿嘿一笑，立刻挺直腰板：“我是公子的马夫，穿得好一点，更能展现公子的身份！”
叶青山看着他们斗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人间的烟火气，大抵就是这般模样，没有山里的寂静，却多了几分热闹，倒也有趣。
乌篷船行得快，傍晚时分便到了荆州公安县的渡口。
公安县是荆州的重镇，街上人来人往，随处可见挑着担子的商贩、牵着马的行客。
还有穿着短打的兵卒巡逻，倒是比夷道县热闹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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