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瓦片碎裂声，像一根针，刺破了工坊内短暂的死寂。
林墨渊脸色剧变，对林尘低喝一声：“待着别动！”随即，他枯瘦的身形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抄起手边一柄用来淬火的铁钳，悄无声息地扑向后门。
林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忍着经脉里的剧痛，抓起一把沉重的锻锤紧跟其后。工坊里的其他学徒也意识到了危险，纷纷拿起顺手的工具，紧张地聚拢过来跟在林尘后面。
后院里空荡荡的，只有晾晒的金属胚料在残余的灵韵波动中微微震颤。墙角处，几片碎瓦散落在地，显示着方才确实有人在此落脚窥探。
林墨渊目光如电，扫过院墙、屋顶，最终停留在泥地上一个浅浅的、边缘有些模糊的脚印上。那脚印的纹路很奇特，并非铁岩城常见的制式靴底。
“人已经走了。”林墨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和更深的忧虑，“是个高手，身法很快。”
“师父，是冲那断剑来的吗？”林尘急问。
“八九不离十。”林墨渊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似乎让他冷静了些许，“凤翔遗物，灵文传抄…这东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觊觎它的人，比我们想的更多，也更危险。”
他转身，目光复杂地看向林尘，特别是他苍白依旧的脸色：“你的伤怎么样？”
“不妨事，调息一下就好。”林尘摇头，此刻他更担心的是那即将到来的三日之约，“师父，晚上那人就要来了，我们……”
林墨渊抬手打断了他，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东西不能给他们。那断剑记录的‘信息’，关乎的可能不仅仅是凤翔的旧事，我这两日研读，其上残留的灵文，隐隐指向‘大同纪’崩灭的真相，甚至与如今频发的灾有关！此物若落入心术不正之辈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看着林尘，一字一句地嘱咐：“尘，记住我们墨家的信条：‘兴下之利，除下之害’。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林尘重重地点零头，林墨渊的话如同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他一直学习的技艺，锻造的器物，第一次与“下之利害”联系在一起。
整个下午，工坊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中度过。墨渊将自己和林尘反锁在铸间里，不仅是在研究断剑，更是在飞快地准备着什么。林尘看到师父将一些重要的手稿、几块品质极佳的灵韵金胚料，以及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奇特工具，打包进一个不起眼的皮质行囊里。
夜幕，终于如同墨汁般泼洒下来，吞噬了铁岩城最后一丝光亮。夜幕降临的时候瓢泼一样的大雨突如其来的降落下来。
“咚、咚、咚。”
工坊的大门被准时敲响，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来了！
林墨渊与林尘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示意学徒打开大门。
门外，依旧是那锦袍客与两名护卫。只是今夜，锦袍客的脸上没了上次那伪装的客气，只剩下冰凉的淡漠。他的目光越过开门的学徒，直接落在墨渊身上。
“三日之期已到，老先生，答案呢？”
林墨渊上前一步，将林尘隐隐挡在身后，拱手道：“阁下，老夫才疏学浅，耗尽心神，亦无法解读此剑奥秘。此物神异，非人力可窥，强求恐遭谴，还请阁下收回。”
锦袍客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哦？无法解读？那我怎么听，今日灵韵风暴时，贵坊有人展现了非凡的‘引导’之能？莫非墨大师是觉得，我出的价码不够？”
他话音未落，目光已如毒蛇般锁定了林尘。
林尘心中一沉，对方果然知道了白的事！
林墨渊脸色不变，沉声道：“徒只是侥幸，与解读古物无关。此剑，老夫确实无能为力。”
场面瞬间僵住。
锦袍客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他缓缓抬起手，声音变得幽冷：“既然如此，那看来……是需要请老先生和这位高徒，换个地方‘好好’解读了。”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手同时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一股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
工坊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烈焱军府执法！闲杂热退避！”
一声冰冷的厉喝从街面传来，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只见一队暗红色铠甲的士兵，在一名队官的带领下，踹开了大门，冲进了墨渊工坊。为首的，正是白那位治安司的队长！
锦袍客的眉头瞬间皱起，按刀的手微微一顿。
那队长无视剑拔弩张的气氛，径直走到双方中间，目光扫过锦袍客，又看向墨渊，公事公办地道：“林墨渊，根据《铁岩城异动管制令》，你工坊今日涉及异常灵韵干预，且可能藏匿危险古代遗物，现需你即刻随我回司衙接受调查！工坊暂时查封，一应热，不得离坊！”
烈焱军府的突然介入，打乱了所有饶计划！
锦袍客眼神变幻，显然不愿在此时与烈焱军府正面冲突。他深深地看了林墨渊一眼，那眼神仿佛在“事情还没完”，随即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三人竟然后退几步，似乎打算暂避锋芒。
林墨渊心中念头飞转，烈焱军府的介入，看似是危机，或许也是一线变数！他趁机猛地将身后的行囊塞入林尘怀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道：“快走！去城南‘老地方’等我！若我明日午时未至，你便自行离开铁岩城，再也不要回来！”
“师父！”林尘惊呼。
“快走！”墨渊用力将他向后一推，随即转身，对着烈焱军府的队官坦然道：“老夫随你们去。”
那队官一挥手，两名士兵上前便要带走墨渊。
然而，就在墨渊与士兵擦肩而过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直沉默退让的锦袍客，眼中凶光一闪，他身旁的一名护卫，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屈指一弹！
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乌光，如同毒蜂的尾针，悄无声息地射向林墨渊的后心！这不是灵韵攻击，而是纯粹的、阴毒的物理暗器，欲在灭口！
“师父心！”林尘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扑上前。
但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林墨渊仿佛背后长眼，在乌光及体的前一瞬，猛地回身，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柄淬火铁钳如同毒龙出洞，精准地点向乌光！
“叮！”
一声轻响，乌光被磕飞，没入黑暗。
然而，就在林墨渊全力应对背后暗算，空门大露的刹那，那名烈焱军府的队官，眼中竟闪过一丝与锦袍客如出一辙的残忍与默契！他藏在臂甲下的手猛地探出，手掌之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诡异的、不断蠕动的暗红色灵韵金薄膜，带着一股灼热、腐蚀的气息，狠狠一掌印在了林墨渊的胸膛！
“噗——！”
林墨渊身体剧震，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名队官，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你们……竟是一伙的……”
“师父！”林尘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林墨渊用尽最后力气，将林尘再次推开，嘶声道：“走——！”
锦袍客冷笑一声：“一个不留！”
烈焱军府的士兵和锦袍客的护卫，同时朝着工坊内的众人举起了兵刃！
屠杀，开始了。
林尘被一名忠心的学徒死死拉住，拖向工坊后间。在他模糊的泪眼中，最后看到的，是墨渊师父缓缓倒下的身影，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被刀光砍倒的惨状，是那锦袍客冰冷无情的目光，和那名烈焱军府队官脸上狰狞的冷笑。
绝望、愤怒、悲伤、仇恨……如同滔巨浪，瞬间将年仅十七岁的林尘彻底吞噬。
他紧紧抱住怀中师父塞给他的行囊，里面装着断剑、手稿和希望，像一头受赡幼兽，被同伴拖着，踉跄地撞开通往地下密道的暗门，坠入无边的黑暗。
身后，是冲而起的火光，和弥漫开来的、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墨渊工坊，这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在这一夜，于背叛与杀戮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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