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的意识，像一艘在风暴中沉没的船，在冰冷刺骨的黑暗中缓缓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她听到了一阵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以及某种能量在空气中流转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嗡嗡”声。然后是嗅觉，一股混杂着草药清香和古老书卷的气味，让她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丝。
最后，是触觉。她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张带着阳光味道的薄毯。
她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凌家避难所那熟悉的、由晶石照亮的穹顶。她挣扎着坐起身，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她扶住额头，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幕——赵峰那张在血色祭坛后狰狞扭曲的脸，以及他那句“霜，好奇心会害死猫哦”的恶意低语。
“指挥官！你醒了！”
一名正在旁边照顾她的队员惊喜地叫出声，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凌霜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祠堂。林薇依旧盘膝坐在软榻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但她的呼吸却变得绵长而有节奏，显然已经进入了更深层次的修炼状态。她的手腕上，那枚银镯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稳定得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她怎么样？”凌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姐她……她好像找到了什么方法，一直在坚持。我们给她喂了些水，但她谁也不理，就只是坐着。”队员担忧地道。
凌霜点零头，目光转向另一块战术屏幕。屏幕上，显示着避难所入口通道的实时监控。苏晓正靠在石门旁，浑身是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唐刀刀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但他依旧像一尊雕塑，固执地守在那里。在他的身后，是通道深处因为他的最后一击而崩塌的巨石和泥土。
“苏晓……”凌霜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知道，如果没有苏晓在外面用生命筑起一道防线，她和林薇根本不可能有这片刻的安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情绪。现在不是感赡时候。赵峰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脏，但也彻底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冷酷与决绝。
作为凌家的最后一人，作为龙城司的指挥官，她不能倒下。
“扶我起来。”她对队员道。
队员想要搀扶她，却被她摆手拒绝。她靠自己的力量，挣扎着走到了那几台战术终端前。光屏上，还残留着她最后查看到的、那份被她用红色标记了陈默和赵峰名字的加密通讯记录。
一切都像一场噩梦，但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却在提醒她，这是比噩梦更残酷的现实。
赵峰，那个看着她长大，教她射击，在她父亲失踪后像长辈一样照顾她的赵叔，竟然是归一会安插在龙城司最深处的棋子。他不仅策划了这一切，甚至可能……与十年前她父亲的失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念头，让凌霜的指尖都开始发冷。
她不能直接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首先，她没有直接证据，那段“灵能溯源”的画面，只能作为她自己的判断，无法作为呈堂证供。其次，赵峰在龙城司内部经营了二十年，势力盘根错节，谁知道还有多少人是他的党羽。一旦打草惊蛇，不仅无法将他绳之以法，反而可能让整个龙城司海州分部彻底崩溃。
她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将这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彻底引出洞的计划。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上那个不起眼的银色手环上。这个手环，是凌家的传家宝，也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它不仅是启动凌家避难所的钥匙，更隐藏着一个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最高等级的紧急通讯频道。
这个频道，只对一个人开放——龙城司总部的监察长老，韩振。
韩老，是龙城司的活化石，也是她父亲叶振邦的生死之交。一个在龙城司内部，以铁面无私、不徇私情而着称的传奇人物。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对当年叶振邦的失踪，心存疑虑。
凌霜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可能会改变一切的决定。
她调动起体内仅存的古武“气劲”，将其缓缓注入手环之郑同时，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的、由凌家秘传符文构成的解锁密码。
“嗡——”
手环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屏幕上所有的数据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简洁的、只有一个输入框的界面。
凌霜深吸一口气，开始输入信息。她不能直接赵峰是内鬼，那太突兀，也缺乏服力。她需要编织一个看似合理、却又暗藏杀机的“诱饵”。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韩老，我是凌霜。海州分部遭遇重创，我与少数幸存者被困于‘第三预备避难所’。在整理灾难前的加密通讯时，我发现了一些异常。技术员陈默在灾难前八时，曾申请检修‘镇灵阵怜，审批人为赵峰。我怀疑，灾难的爆发可能与‘镇灵阵怜的被动过有关。另外，我在叶宸遗留的笔记中，发现了一条关于第四块镇妖塔碎片的线索，指向海州大学图书馆地下。我计划在24时内，尝试回收该碎片。请求总部提供远程情报支持，并……请秘密调查赵峰的近期动向。完毕。”
这封信息，真假参半。
她确实发现了通讯异常，也确实找到了叶宸笔记中关于图书馆的线索（虽然那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她将这两件事与赵峰联系在一起，既符合逻辑，又能将韩老的注意力引向赵峰。
而最关键的诱饵，是“回收第四块碎片”这个计划。如果赵峰是虚寂之主的棋子，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收集碎片，复活虚寂之主。那么，当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他一定会出手，要么亲自前来抢夺，要么调动他隐藏的力量进行拦截。
只要他行动，就会露出马脚。
而她，将在图书馆，为他准备一个“惊喜”。
信息编辑完毕，凌霜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单向的量子加密通道，瞬间消失在避难所的网络郑凌霜知道，最多十分钟，韩老就会看到这封信息。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巨大的精神消耗和内心的痛苦，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她想起了时候，赵峰带她去射击场，笨拙地教她握枪的样子；想起了她第一次执行任务失败，是他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没关系，霜，失败是成功之母”。
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割得她鲜血淋漓。
“赵叔……”她在心中无声地问道，“为什么？”
她得不到答案。
祠堂内，一片寂静。只有林薇平稳的呼吸声，和远处通道里，苏晓偶尔调整姿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就在凌霜几乎以为这个紧急频道已经失效的时候，手环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的震动。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屏幕。
输入框中，出现了一行简短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回复：
“收到。计划有风险，但值得尝试。情报支持已启动。注意安全，等待时机。另外……你父亲会为你骄傲。”
看到最后一句话，凌霜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只是缓缓地、郑重地，在屏幕上敲下了两个字：
“明白。”
陷阱，已经布下。
局势，暗流涌动。
凌霜站起身，走到祠堂的武器架前，取下了一柄尘封已久的、刻着凌家徽记的银色长枪。她用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枪身，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无论赵峰的目的是什么，无论他背后隐藏着多么庞大的阴谋。
当他踏入她布下的陷阱的那一刻，一切都将结束。
为了龙城司，为了父亲，也为了……她心中那份早已被背叛玷污的、最后的敬意。
（第33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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