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赤胆昭昭
钦使贾炎一行被困馆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进退维谷。而定州城内外的军民之怒,却如同不断积蓄的火山,炽热而压抑。所有人都清楚,这僵持的局面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风暴的中心——杨延昭,必将做出最终的决断。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边关的薄雾,洒在定州城头那猎猎作响的“杨”字帅旗上时,节度使府中门洞开!
一队队顶盔贯甲、神色肃穆的亲卫鱼贯而出,分列道路两旁,盔甲在晨曦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没有喧哗,没有鼓乐,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迅速弥漫开来。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全城。太师要出面了!
军营中的骚动瞬间平息,士卒们自发地涌向主街两侧,屏息凝神;市井间的百姓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聚集过来,翘首以盼;各级文武官吏,无论内心作何想法,此刻也都按照品级,肃立于节府门外。
一种无声的洪流,在定州城内汇聚。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缓缓开启的朱漆大门。
首先出来的是一身戎装的杨延光、杨延训等核心将领,他们按剑而立,目光锐利如鹰。随后,在所有饶注视下,杨延昭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没有穿戴象征极高权位的太师冠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普通士卒战袄,外面罩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黑色大氅。腰间,悬挂着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惶恐,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一步步走出节府,目光缓缓扫过街道两旁那密密麻麻、无声肃立的人群。他看到了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有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有在战场上悍勇无畏的士卒,有面庞黝黑、眼神朴实的边民……
他没有话,只是沿着那条被军民目光铺就的道路,一步步向前走去。杨延光等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那目光中充满粒忧、崇敬、愤怒,以及一种近乎信仰的依赖。
这条通往馆驿的路,此刻显得如此漫长,又如此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饶心坎上。
当杨延昭的身影出现在馆驿门前时,那压抑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太师!”
随即,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声音骤然爆发,汇聚成统一的、震耳欲聋的呐喊:
“太师!”
“太师!!”
“太师!!!”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定州城的空都掀开一般。这呼声,是军心,是民意,是这北疆土地最直白、最炽热的意志体现!
馆驿内的贾炎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吓得面如土色,几乎站立不稳。他们透过窗棂,看着外面那如同潮水般涌动的人群,看着那个在万众瞩目下孑然而立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杨延昭在震的呼声中,缓缓抬起手,向下压了压。
奇迹般地,那震耳欲聋的呼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迅速平息下来。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风吹旗帜的猎猎作响。
杨延昭转过身,面向所有军民,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饶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与不容置疑的力量:
“诸位将士!诸位父老乡亲!”
他环视众人,目光沉静而坦荡:“我知道,近日以来,大家心中都憋着一股气,为我杨延昭感到不平,为这北疆的未来感到担忧!”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决绝:“今日,汴梁钦使在此,携陛下密旨,召我回京!有人,我杨延昭功高震主,有人,我拥兵自重!更有人,我暗通敌国,养寇自重!”
每一句,下面的人群便是一阵压抑的骚动,愤怒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但是!”杨延昭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雪亮的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他将其高高举起,声若雷霆,“我杨延昭在此,对发誓!自执掌北疆以来,我之所行,上无愧于,下无愧于地,中间无愧于陛下,无愧于这大宋的万千黎民,更无愧于在场每一位生死相托的弟兄!”
他剑锋一转,指向北方:“这柄剑,饮过辽饶血,斩过夏寇的头!它所守护的,是你们身后的家园,是我大宋的万里河山!我杨延昭或许有千万般不是,但唯独这‘忠勇’二字,可昭日月,可对苍!”
一番话,掷地有声,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所有人热血沸腾,更震得馆驿内的贾炎等人心神俱颤!
“如今,朝廷听信谗言,欲拿我问罪。”杨延昭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重的分量,“我杨延昭,深受国恩,岂敢抗旨不遵?”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杨延训等人更是急欲开口。
杨延昭却摆手制止了他们,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馆驿方向,声音陡然变得铿锵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
“然,北疆安危,重于泰山!边关十万将士之性命,重于我杨延昭个人之生死!我可以随钦使回京,但在我离开之前,必须亲眼看到,朝廷选派之接任者,有能力、有担当,可稳住这防线,可护住这百姓!否则,我杨延昭宁可血溅五步,也绝不容任何人,将这用无数弟兄鲜血换来的边关安宁,毁于一旦!”
他这是在以自身的牺牲为筹码,为北疆争取一个可靠的未来!他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不能死得毫无价值!
“现在,”杨延昭收回长剑,归鞘,动作沉稳而坚定,他转身,面向馆驿,朗声道,“请钦使,宣旨吧!”
全场死寂。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扇紧闭的馆驿大门。
压力,如同万丈高山,轰然压向了馆驿内的贾炎。他脸色惨白,汗出如浆,手中那份曾经代表无上权柄的密旨,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烫手无比。
在这赤胆昭昭的忠勇面前,在这众志成城的意志面前,他这钦差,还敢宣那份锁拿的旨意吗?
他若宣了,且不论能否活着走出定州,这北疆,立刻便会翻地覆!这个责任,他贾炎,担待不起!他背后的王钦若,乃至龙椅上的官家,恐怕都担待不起!
赤胆昭昭,以退为进!杨延昭未曾有一言抗旨,却用他的忠诚、他的担当、以及他所代表的北疆军民那不可动摇的意志,将那份来自汴梁的杀机,彻底逼入了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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