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城市,将霓虹灯的光晕搅成一团模糊的油彩。
蓝湾咖啡馆的招牌在雨幕中闪烁,字母“b”坏了一半。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停在街角。
“老板,就是这里。”
阎可妮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冷静,不带一丝情绪。
“里面只有一个客人,目标人物。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员。”
许童看着车窗外那间半死不活的咖啡馆,没有话。
她能想象董宇此刻的样子。
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人,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可妮,你在外面等我。”
“老板,这太危险了。”阎可妮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反对。
“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你进去,他不敢实话。”
许童的声音不容置喙。
她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瞬间打在脸上。
高跟鞋踩在湿滑的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她曾以为会相伴一生,如今却恨不得亲手了结的男人。
风铃在门被推开时,发出一串有气无力的声音。
咖啡馆里弥漫着一股廉价咖啡豆和潮湿空气混合的怪味。
董宇就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
他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许童的脚步顿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和她记忆中那个永远衣着得体、意气风发的商界精英,判若两人。
几不见,他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
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地套在身上,领带歪在一边,整个人透着一股颓败。
他看到许童,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被浓重的恐惧和悔恨淹没。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动作却因为紧张而显得笨拙。
许童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将湿漉漉的雨伞放在一边。
她没有看他,只是环顾了一下这间冷清的店。
除了他们,只有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看窗外的雨景。
“吧。”
许童终于开口,声音像窗外的雨一样冷。
两个字,让董宇的身体重重地抖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摩擦声。
“童童……”
他习惯性地叫出这个昵称,却在接触到许童冰冷的眼神时,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
他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三年前,我不该鬼迷心窍……我不该听信魏老的话……”
许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冷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昔日爱人也是如今的罪人,等待他的忏悔。
“魏老给了你什么?”许童打断了他无意义的道歉。
董宇愣住了。
他没想到许童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看着她,那张他曾无比熟悉的脸上,此刻只有陌生和疏离。
他知道,任何感情牌,在她这里都失去了作用。
“城西的那个项目。”
董宇垂下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当年我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是魏老出面,帮我拿下了那个项目,还给我注入了一笔巨款。”
“那笔钱,就是你做伪证的报酬。”许童陈述着一个事实。
董宇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抽了一鞭子。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是。”
一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找到我,你发现批货有问题,会牵连到很多人。他只要我配合他,不仅能保住公司,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你已经……已经不在了。”
“他,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董宇的声音越来越抖。
“我贪心,我懦弱,我被他动了。我以为只要你消失了,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但我从没想过让你去死。
许童静静地听着。
她的心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恨。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原来,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在和谋害她的凶手,规划着他的“新开始”。
“他怎么让你配合的?”许童继续问,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他给了我一份伪造的航运记录,还给了我一个关于你的假的尸检报告,这些他都是背着我做的。
董宇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双手颤抖地推到许童面前。
“所有的原件,都在这里。”
“我当时……我当时把它们藏了起来,留了个心眼。我怕他将来会用这个来对付我。”
许童没有去碰那个纸袋。
“张海东的U盘里,是什么?”
董宇的脸色更加惨白。什么U盘?我不知道。
“我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杀人灭口!”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童童,他就是个魔鬼!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他利用我,利用陈婉婷,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我们都只是他的棋子!”
许童的眼神微微一动。
“他利用你们做什么?”
“洗钱!转移资产!”
董宇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神情紧张地看着四周。
“他的宏发物流,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物流公司,那就是一个巨大的洗钱工具!”
“三年前你出事的那批货,根本不是什么违禁品,那里面藏着他从海外转移回来的巨额黑钱!”
许童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就是我看到那批?所以他假借陈婉婷的手杀我?
这个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陈婉婷因嫉妒而起的杀意。
现在看来,远不止那么简单。
“你他的秘密,所以必须死。”
董宇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而你,刚好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你也必须死。”
“魏老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他背后真正的生意!”
许童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他背后,还有谁?”
董宇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更深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那个背对着他们的风衣男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魏老不是最大的那个。”
“他更像一个……一个管家。”
“管家?”许童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管家。”
董宇用力点头,似乎想让许童相信他的话。
“有一次我跟他喝酒,他喝多了,漏了一句嘴。”
“他,他只是在替‘先生’打理这片‘园子’。”
“他还,‘园子’里不听话的花草,都要及时修剪掉。”
园子?先生?
许童的脑中飞速运转着。
这些词,听起来如此诡异,却又隐隐指向一个庞大而神秘的存在。
“那个‘先生’是谁?”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问!魏老那个人,喜怒无常,我多问一句,可能第二就跟张海东一个下场!”
他抓住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陷入一种崩溃的边缘。
“童童,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帮帮我!他一定会杀了我!”
从座位上换了个方向,想要去抓许童的手。
许童迅速向后一撤,避开了他的碰触。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人。
这就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一个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灵魂,抛弃妻女,与魔鬼共舞的懦夫。
可悲,又可恨。
“你的命,值多少秘密?”
许童的声音,冷得像冰。
董宇愣住了,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你的这些,还不够换你的命。”
许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要那个‘先生’的线索,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
董宇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的嘴唇哆嗦着,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
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风衣男人,站了起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径直走向门口。
在他与许童他们这桌擦身而过的时候,一枚硬币,从他的指尖滑落,“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许童的脚边。
许童的瞳孔猛地一缩。
阎可妮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通过耳麦急促地响起。
“老板,心!那个人有问题!”
风衣男人没有停顿,推开门,消失在雨幕郑
董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许童弯下腰,捡起了那枚硬币。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五角硬币。
但在硬币的背面,被人用针尖,刻了一个极其微的图案。
一株幼苗。
从两片肥厚的子叶中,挣扎着向上生长。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了许童。
园子……修剪花草……幼苗……
“苗圃(Nursery)。”
许童的口中,无意识地吐出了这个词。
董宇听到这个词,像是看到了鬼一样,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边的恐惧。
“你……你怎么知道……”
他的话还没完。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咖啡馆的玻璃窗,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碎。
一辆失控的泥头车,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直接冲上了人行道,撞进了咖啡馆里。
桌椅、吧台、玻璃……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碾得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
许童的瞳孔中,映出那巨大的车头,和董宇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在泥头车撞上来的前一秒。
许童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一脚踹在桌子上,借着那股反作用力,身体向后方的空地极限翻滚。
“轰隆——”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坍塌声,几乎要撕裂耳膜。
许童的耳中一阵轰鸣,碎玻璃和木屑像子弹一样从她身边擦过。
她顾不上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第一时间看向门口。拉着董宇的手拼命的往大门跑。
阎可妮已经冲了进来。
她一把将许童从地上拉起来,护在身后,
驾驶室的门被撞开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司机歪倒在座位上,生死不知。
“意外?”
不。
这不是意外。
许童的目光,穿过破碎的窗户,投向街角。
那里,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不急不缓地启动,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杀死张海东的手法,如出一辙。
嚣张,残忍,不留痕迹。
“老板!你没事吧?”阎可妮的声音将许童的思绪拉了回来。
许童摇了摇头。董宇吓得瘫在地上。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心。
那枚沾着灰尘的五角硬币,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硬币上,那株的幼苗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一丝诡异的生命力。
还有,那个神秘的风衣男人。
他为什么要留下这枚硬币?
他是谁的人?
是敌是友?
许童缓缓握紧了拳头,将那枚冰冷的硬币,紧紧攥在掌心。
金属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她看着眼前这片狼藉,闻着空气中浓重汽油味,眼神里没有恐惧。
“先生”。
苗圃。
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这张网的中心。
而她,将是那个亲手扯碎这张网的人。
把董宇带回去,他现在很危险,他们今的目标是董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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