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风裹着水汽,吹得黄河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尹喜站在新修的渡口高台上,望着北岸的水相接处——汛期的气息已漫过河道,水面比春时宽了近丈,浊黄的浪涛拍打着岸边的青石,溅起的水花带着股土腥气。
色渐暗时,北方的际亮起一串星子。虚星的两颗主星像两颗被水浸过的墨石,光芒沉稳,不似其他星辰那般张扬,却透着股定海神针般的笃定。尹喜翻开《甘石星经》,指尖抚过“虚星稳定,河无大汛,舟楫平安”的字句,纸页边缘因常年被水汽浸润而有些发潮,墨迹却依旧清晰,像刻在心里的准星。
“虚星定得很,今年汛期水势平缓,利航运。”他对身旁的船老大周伯,目光掠过码头停泊的货船。那些船是地动后新造的,船身用的是秦岭的硬木,龙骨上还刻着虚星的图案,是尹喜特意让木匠添的,能借星气稳舟。
周伯正用桐油擦拭船桨,油光在桨叶上流淌,映出他满是皱纹的脸。他往上瞅了瞅,虚星的光落在浑浊的河面上,竟漾出些细碎的银辉:“俺就这几日的水看着‘乖’,浪头虽大,却不翻涌,原来是虚星在镇着。”他放下船桨,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俺这就召集伙计,把北岸的盐铁单子理出来,趁这时候多跑几趟!”
消息传到船夫们耳中时,他们正忙着给船身加固。李三的胳膊在去年运货时被浪头打脱过臼,此刻正用麻绳把货舱的挡板捆得更紧,听见周伯的话,咧嘴笑道:“虚星稳,咱的船就稳!去年它忽明忽暗,河面上的浪跟疯了似的,这趟肯定顺顺当当。”
尹喜让人把仓里的粟米、新织的布匹都搬到码头,码成整齐的垛。粟米装在粗布麻袋里,袋口露出的米粒黄澄澄的,是今春按岁星轨迹种下的早熟品种,颗粒比往年饱满;布匹是张婶们织的,蓝靛染的底色上,用白麻线绣了简单的水纹,据北岸的商户最爱这种带着“河味”的花样。
三日后,汛期如期而至。河水果然涨了不少,却如尹喜所言,浪头虽高却不湍急,像匹被驯服的野马,顺着河道稳稳东流。周伯的头船挂起了新做的帆,帆上画着虚星的星图,在风中鼓鼓囊囊,像只展翅的大鸟。
“开船喽!”周伯一声吆喝,船篙撑离岸边,货船顺着水流缓缓驶出码头。船夫们唱起了行船的号子,调子悠长,混着水声,在河面上荡开:“虚星照,浪头消,船行稳,货满仓……”
第一趟船回来时,带来了北岸的好东西。盐巴是从盐池新晒的,雪白得晃眼,用麻袋装着,解开袋口就能闻到咸香;铁器是北岸铁匠铺打的,镰刀、锄头、铁砧,每件都透着冷硬的光,王大锤摸着一把新镰刀,啧啧称奇:“这火候,比俺打的匀三分!”
更让人欢喜的是,北岸商户带来了消息,愿意用双倍的价钱收关城的粟米——那边今年春旱,粮食歉收。周伯当即又组织了五艘船,装了满满当当的粟米和布匹,趁着虚星未落,连夜出发。
几趟下来,渡口渐渐热闹起来。南岸的码头堆满了北岸运来的盐铁,像两座山;北岸的货栈里,关城的粟米和布匹成了抢手货。有北岸的商人索性住了下来,在渡口边搭起临时的棚屋,等着新一批货船到港。
尹喜常来渡口查看。他蹲在岸边,看着货船稳稳靠岸,船夫们扛着盐袋往仓里运,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棉花。周伯递给他一块北岸的新盐,盐粒在手里簌簌作响:“先生瞧,这盐多白净!用它腌今年的新菜,保管脆爽。”
尹喜捏起一粒盐,放在舌尖,咸味纯正,带着阳光的味道。他望向北方的际,虚星依旧明亮,像颗嵌在夜幕上的镇纸,稳稳地压着河汛的躁动。“水通,则货通;货通,则民安。”他轻声道,目光掠过码头上忙碌的人群——船夫们在补帆,商人在清点货物,孩童们围着刚卸船的铁器好奇地摸来摸去,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兴旺的气息。
汛期过半时,北岸的最后一批货船到了。除了盐铁,还带来了些稀罕物:西域的葡萄干,装在陶罐里,紫莹莹的;南方的茶叶,用油纸包着,打开纸包就闻到清香。周伯,这些是北岸商户用关城的粟米换来的,特意分些给尹喜尝尝。
尹喜把葡萄干分给码头的孩童,看着他们含着果子笑,眼里的光比虚星还亮。他知道,虚星定澜,定的不只是河水,更是人心——当货船往来如梭,当南北物资相易,当渡口的号子和笑声混在一起,这片曾被地动惊扰的土地,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艘货船收起了帆。虚星的光芒落在安静的码头上,给盐堆镀上银边,给铁器染上冷辉。周伯和船夫们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分着新烤的粟米饼,饼香混着河水的气息,在夜色里漫开。
“等汛期过了,咱再修个新码头。”周伯咬了口饼,含糊地,“比这再大两倍,能停下十艘船。”
尹喜望着北方的星空,虚星的光映在他眼里,像落了两颗安静的星。他知道,这水阅通畅,只是个开始,就像这汛期里平稳的河水,会带着关城的日子,往更宽、更稳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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