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僵立在院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目睹翠兰那诡异姿态的瞬间凝固了。夕阳最后的余晖擦过院墙,将翠兰那抚摸着巨大肚腹、哼唱着幽森曲调的剪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的、正在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母鬼。
那调子古老、破碎、不成章节,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浸入骨髓的阴冷,根本不属于阳世任何地方的乡音调,倒像是无数亡魂在幽冥深处无意识的呻吟汇聚而成。翠兰的身体随着那诡异的哼唱微微摇晃,动作轻柔得可怕,与她枯槁憔悴的形貌形成了令人头皮炸裂的对比。
“翠兰!”王婆子压下心头的惊骇,厉声喝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尖锐破音。
那哼唱声戛然而止。
翠兰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王婆子的心猛地一沉。
翠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漆黑的窟窿,之前的恐惧、绝望、羞耻……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死寂的空白。但在这片空白的极深处,又似乎隐藏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非饶冰冷光泽,仿佛有什么别的东西,正透过她的眼睛窥视着这个世界。
她的双手依旧停留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抚摸着。
“王……婆婆……”翠兰的嘴唇翕动着,声音飘忽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这平静比歇斯底里更让人恐惧,“你回来了……它……好像安静些了……”
王婆子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她,特别是她的眼睛和那不断抚摸着肚子的手。她能感觉到,翠兰的神智正在被腹中那邪物缓慢而持续地侵蚀、影响,甚至……替代!那“伪胎咒”歹毒无比,不仅孕育邪胎,更是在潜移默化地改造母体,使其成为适合邪胎降生的温顺容器,甚至可能是……第一个被控制的奴仆!
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再等!
王婆子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那令人窒息的紧迫福她没有再去试图唤醒显然已被深度影响的翠兰,而是用最快最简洁的语言,将刚从老瞎子那里得到的、关于数代血仇和“伪胎咒”真相的惊秘辛,如同砸钉子一般,一字一句,砸进翠兰那似乎已被阴霾笼罩的意识里!
“……便是如此。”王婆子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带一丝情感,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焚毁纸人,只是斩断了最初级的怨力供给,却动摇了这邪咒的根基,反而可能刺激了那‘阴煞鬼子’加速成熟!待它吸干你的精魂,破体而出,第一步便是循血脉气息,杀尽阿贵所有亲族,最终沦为那妖道手中鬼奴,永世不得超生!你,我,这柳河村,甚至更远之处,无人能逃!”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笼罩在翠兰灵台之上的那层麻木与阴翳!
翠兰空洞的眼睛猛地眨动了一下,那深藏于后的、属于她本饶惊惧与绝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骤然翻腾起来!抚摸肚子的手猛地僵住,颤抖起来。
“不……不……”她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的空白被巨大的恐惧重新填满,“我的……我的娘家人……阿贵的叔伯兄弟……不……”
那腹中的邪物似乎感知到了母体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抗拒,立刻作出了反应!
“咕咚!咕噜噜——!”
一连串凶猛无比的顶撞和滑动猛地从内部传来!翠兰惨叫一声,痛得弯下腰去,双手死死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那刚刚恢复清明的眼中,立刻又被痛苦和一种诡异的、被强行安抚的迷茫所充斥。
“听着!”王婆子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翠兰耳边,试图将她从那邪物的影响中再次拉回,“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且会害死所有与你夫家有关之人!那妖道既是施咒之人,亦是控制这邪胎的关键!唯有找到他,逼他解开诅咒,或……将其彻底诛灭!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她紧紧盯着翠兰的眼睛,不容置疑地道:“我知你如今身体不便,前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这是唯一的生路!你必须跟我走!立刻!马上!”
寻找那妖道?翠兰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下之大,如何去寻一个行踪诡秘的妖人?
“我自有追踪之法。”王婆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斩钉截铁,“那妖道以邪法催咒,必留下痕迹。以这邪胎为‘引’,以我残存寿元为‘灯油’,或可感应其大致方位!但此法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动身!”
以邪胎为引?以寿元为油?翠兰听得心惊肉跳,但看到王婆子那双燃烧着决然火焰、甚至带着一丝悲壮的眼睛,她知道,这老神婆没有骗她,这是真正要拼上性命的最后一搏!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可能牵连无辜亲族的恐惧,最终压倒了所有的害怕和犹豫。翠兰猛地一咬牙,几乎将干裂的嘴唇咬出血来,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却坚定的声音:“我……我跟您走!”
决心既下,便再无迟疑。
王婆子立刻行动起来。她先是从那旧藤箱里取出所有可能用到的法器:罗盘、古剑、符箓、药粉、以及那本记载着古老秘法的邪门书册。她咬破指尖,以血在几张特制的黄符上绘制了繁复而古老的符文,将其贴身藏好。
接着,她让翠兰换上最不起眼、最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裤,尽管那巨大的腹部使得衣物紧绷得吓人。王婆子又找出一个旧的、宽大的深色布包袱,让翠兰斜挎在身前,勉强遮挡一下那惊世骇俗的肚子。
最后,王婆子站在堂屋中央,取出三根漆黑如墨、细如发丝的长香,将其点燃。香烟笔直上升,颜色竟是诡异的灰白色,散发出一种能宁神定魄、暂时隔绝阴煞干扰的奇异香气,笼罩住翠兰。
“走!”王婆子低喝一声,搀扶起虚弱不堪、腹部沉坠的翠兰,毅然决然地踏出了这座如同巨大棺材般的阴冷宅院。
夜色,已彻底笼罩大地。无星无月,浓墨般的黑暗吞噬着一牵村庄死寂,唯有几声零星的犬吠,也显得有气无力,仿佛畏惧着什么。
她们没有从村口大路走,而是沿着最偏僻、最阴暗的巷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村外摸去。翠兰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走一步,腹部那冰冷的坠痛感和内部那不休止的蠕动顶撞都让她冷汗直流,气喘吁吁。她几乎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王婆子干瘦却异常稳重的身躯上。
一路上,并非全然顺利。
在经过一户人家墙外时,那院子里原本狂吠的土狗,突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般,发出“呜呜”的恐惧哀鸣,夹着尾巴缩回了窝里,瑟瑟发抖。
在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树上栖息的所有乌鸦突然齐齐惊起,发出不祥的“呱呱”惨叫,在空中胡乱盘旋,却不敢靠近她们分毫。
甚至,在踏入村外那片荒凉的野地时,翠兰猛地感到腹中那东西剧烈地躁动起来,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而出。紧接着,她们前方不远处的荒草丛中,突然飘荡起几点幽绿惨淡的鬼火,如同被吸引般,晃晃悠悠地朝着她们飘来!
王婆子脸色一凝,左手掐诀,口中疾念咒语,右手猛地撒出一把混合着朱砂和金属碎屑的辟邪药粉!
“敕!”
药粉触及鬼火,发出“嗤嗤”的轻微爆响,那几点幽绿火光猛地跳动几下,骤然熄灭消失。
“快走!你腹中鬼子阴气极重,如同黑夜明灯,会不断吸引四周游荡的孤魂野鬼!”王婆子低声道,搀扶着翠兰加快了脚步。
翠兰心中骇然,只能咬牙拼命跟上。她能感觉到,越往荒野深处走,四周的温度越低,那种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窥视的感觉就越发清晰。阴冷的风缠绕在她们脚边,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王婆子不时停下,取出那面古旧罗盘。此刻的罗盘指针不再疯狂乱转,而是颤抖着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西北方。只是那指针的颤抖极其剧烈,仿佛在抗拒着什么,而指针本身,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蒙上一层淡淡的灰黑色锈迹!
每确定一次方向,王婆子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呼吸也愈发沉重,仿佛那罗盘汲取的不是地磁场,而是她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她们不敢停歇,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漆黑的荒野中艰难前校翠兰的腹部越来越沉,那内部的蠕动越来越频繁,甚至开始有一种细微的、类似啃噬般的酸麻感传来,仿佛那东西正在不耐烦地、准备着破壳而出。
就在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几乎要筋疲力尽之时,走在前面的王婆子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瞬间绷紧!
“嘘!”她猛地将翠兰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辟邪古剑之上。
翠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顺着王婆子凝重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片乱葬岗的边缘,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隐约可见一个低矮破旧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座……早已废弃不知多少年的……山神庙。
庙门半塌,黑漆漆的洞口如同张开的怪兽巨口。
而王婆子手中那剧烈颤抖、锈迹斑斑的罗盘指针,正死死地、笔直地……
指向那座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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