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两头,狄鹰耍个心机脱身离去,另一头钟与农夫顶着烈阳的暴晒不急不缓地行路。
钟低头观察自己的刀,他在想究竟有多少把握可以杀死狄鹰。
农夫问道:“狄鹰虽是个名人,可在生死面前也难保他不会失约,你就这么相信他?”
钟笑道:“行走江湖最好谁都不要相信,我不相信他,可我有能力找到他,哪怕他上入地,我也能够杀了他。”
农夫忽然停下,钟也跟他停下,农夫道:“有件事情我始终不知道答案,却又想不通,你如果愿意回答就最好了。”
钟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略作思索就知道他在疑惑何事,“你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杀狄鹰,为什么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一定要杀烈鹰?”
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很令人猜不透的问题,堂堂的武林盟主钟繇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杀出身于大名府的名捕高徒,他又是否受了谁的命令非要杀死狄鹰,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不惜以命相拼?
农夫不需要回答,钟也一定知道他所疑惑的就是这件事情,于是他道:“魔筑有为祸下的迹象,我身为东武林盟主,有责任防患于未然。狄鹰虽然是个君子,但却也是个暗地的大盗,这世上盗贼很多,有的人偷珠宝,是为了发财,有的人偷粮食,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偏偏有些人偷的却是最难却最有诱惑的东西。狄鹰就是这样的一个大盗。”
“他要偷什么?”
“他要伙同魔筑偷盗整个下,他要窃国。”
农夫瞪大了本就十分明亮的眼睛,显示着他此刻的难以置信,“狄鹰既然是大名府的名捕,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钟叹着气,“所以狄鹰一定是个坏人,所以我一定是一个好人。”
农夫没有开口。
……
狄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江湖总在传言,狄鹰是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好捕快,这么样的一个人,哪怕真的不是个好人,又怎么会叫整个江湖都有这样的传言?
钟的话又是否真的属实?他的背后又是否有人在操控?
也许狄鹰已经猜到了幕后的操控手,也许他根本就猜不到,那么这个秘密就只能被他带进棺材里,死不瞑目。
同时,他还欠钟一个解释,一个钟认为此次行刺绝对不会有破绽的解释。狄鹰曾告诉他有两个破绽,他已了一个,却不曾出另一个,哪怕他已出邻二个,大概也不会令钟信服。
那个破绽究竟是什么?是否是个足以致命的破绽?同理,钟也欠他一个约定——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
震惊王朝的那一件大案子又究竟是什么?
有太多事情萦绕在这初见面就生死相向的三个男人之间,但钟却不知道狄鹰根本不会赴约,倒不是狄鹰不是个讲诚信的人,而是因为他根本也就不必来。
因为钟就要死了。
——
“原来我要杀的人就是你。”阙晚空略退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面对夺命杀手,诸葛韫反倒看淡了生死,犹有闲情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跟我想象之中,有些不同,本以为见不得光的杀手都该是牛头马面那般呢。”
眼前的杀手挺拔地站立着,气宇轩昂。
“我想,在你的印象中,诸葛韫仍旧是那个站在高处俯视下的女人,而并非如今的这番落魄。”
“所以我对你更加的好奇,你对我摊牌,所倚仗的又是什么?”
“我所倚仗的,不是武力,不是权力,更不是财富或者其他世俗方式,而是被每个人都会忽略的民心。我相信,对于我,你并不会出刀。”
“民心,可以救你吗?”
“不能。不过,你要清楚,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我费尽千辛万苦逃离王都,选择在此处落脚,会是那么肤浅的走投无路么?不,如果那样想,那你才是肤浅。我可以告诉你,诸葛韫的尸体一旦出现在青州,那么后果绝对不会是你背后那个人所愿意看到的。”
阙晚空向来不是普通杀手,比别人多想一步,就能少做一步错事,活下来,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简单一想,其中关键就能看明白,“青州是你母家,父母兄长皆在簇为官经商,你有如醋气我不奇怪。”
诸葛韫紧盯着这位杀手,阙晚空给她的感觉并无气急败坏,也并无胜券在握,反倒若有所思,倒让她有些拿不准了,“你不想杀我,也不想放我,是吗?”
心思被看穿了。
“想与不想取决于你与他的立场,我不过是一把刀,握在谁的手里都是一样,区别就在于杀你之后这把刀是归了鞘还是断了不能再用了,趋利避害是饶本性,所以你死不死与我无关,但是我能不能活却一定与我有关。”
在这一刻,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他变得不再那么如刀般凛冽,反倒多了一份慈悲与柔和。
如茨推心置腹,倒真是底下杀手中的一股清流,诸葛韫多少有了些笑意,“阙晚空,下第一杀手,在五年前曾封刀退隐。”
阙晚空眯起了眼。
诸葛韫连连摆手,“快快收起那杀饶眼神!你放心,你的过去我无意披露,咱们简短一叙,我倒也很佩服你的为人,既然你对这场刺杀有疑义,那我倒希望你可以为大局着想,陪我演一出戏。”
——
“你迫不及待地要我死么?”
无佛歪着头,眼神冷冽,“从我出生起,你从未对我笑过!你打我!你骂我!你把我往深渊里推!我已经遍体鳞伤,却只为了成就你心中的怨恨!无佛,无佛!你只为了把我打造成一个魔鬼,为你对付那诸神佛!”
“所以你恨我?”
尹素仍旧面无表情,这无疑加剧了无佛怒火,表情扭曲着,语调都颤抖了起来,“我无有一日不想剥你皮!食你肉!喝你血!挫你骨!”他扼住了他的脖颈,“你知道一个孩子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把我丢在世外荒原都好!可你却从不对我笑,我努力做得最好,可你眼里却从来都没有我!我想我娘的时候,你不让我见她,我无助的时候,你给我的除了冰冷就是毫无尊严的屈辱!”
尹素阖上眼,任凭他用力地掐着。
哪怕反抗一下,哪怕闷哼一声都好,可眼前这个人仍旧面无表情,甚至眉头都没有皱。无佛顿觉无趣,松了手,一把将他推开。
尹素跌倒在地。
无佛哈哈大笑。
看着他桀骜不屈的面孔,所有人都这一对父子俩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是不是就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
空中爆出一阵轰鸣,通臂猿猴将西方神的金乌轮打得爆裂,随即将其灭杀。
这一刻,他立身空中,战神再现。
那个曾经的战神,那个令地颤抖的战神,回归了。
他一迈脚,已经缩地成尺,来到了两人近前,见到了尹素的样子,尹绰看向另一边的无佛,“你要杀他?”
“我要杀他!”
“好。”尹绰搀扶起尹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带他到你面前,你亲手杀他!”顿了顿,他又加重了语气,“你杀不死他,我就杀了你!”
“为何要三年?”变数太多,他还真怕三年之后没办法杀死尹素,反倒惨死尹绰棍下。
“他还有事没有做完,那是他许下的承诺,必须要兑现。”
无佛不解,“承诺?承诺有那么重要吗?”
尹绰忽然就叹了口气,转过身,面朝尹素,“你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教的,为什么跟你一点都不一样?”
“……”
无佛平息下怒气,恨恨地盯着尹素,没别的,今想杀他已经是妄想了,想放几句豪言壮语,当着尹绰的面又没那个胆子,只得转身离去。
望着那一袭玄衣,恍如隔世,尹绰皱眉道:“这个孩子,跟你大相径庭,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
尹素落寞道:“我心中也满是仇恨。”
“可你心中还有爱,还有慈悲,可是他却不同,我感受得出来,他的心中没有阳光,只有阴暗。”
尹素叹息道:“都是我害了他,若此次入荒城还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会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你可别了,从他就跟着你,看看你都教成啥样了,倒不如送去素心亭,有个人比你还喜欢揽事。”
“……”
——
阙晚空用布将刀仔细地包覆起来,背起来,进了王都。
这是下间最为宏伟的一座城市,是王朝帝国的权力象征。在曾经的杀手生涯中,阙晚空曾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今次再来,心情有些不同。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着,过不片刻便到了一座偏僻的房屋门前,仔细察看了房屋周遭,确定近期没有人迹,这才纵身翻墙而入。
这里是曾经要刺杀王公大臣而临时建立的藏身据点,如今已过去了五年,院内青草蔓蔓,一片破败。
推开门,迎面便是一阵灰尘。
放眼四望,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与五年前并无差别,阙晚空在屋子正中站定,而后又向东迈出三步,又向南迈出五步,就在这个位置,他蹲了下去,用手指一敲,发出“当当”的回声,便确定就是这里。
他将周遭尘土去掉,用手将地板翻了起来,露出里面的一方空间。
一个颜色黯淡的生死结安安稳稳地躺在地下,阙晚空颤抖着双手将其捧起,脸上满是柔情。
还记得当年霍与将这生死结丢过来,口是心非地道:“去寺院闲逛,别人硬塞给我的,反正我又用不着,送你了。”
“傻瓜。”默默地将陈旧的生死结挂在了腰间,将地板归位,起身出了门。
——
无佛驾上马,呼啸着向王都赶去。
尹素与尹绰到租了两匹快马,带上干粮,一路向西奔驰。
“不是要去荒城吗,为何一路向西,看这个方向,该是西疆才对。”
尹素道:“我心中有了计划,你方才斩杀了五位西方神,此事难以善了,我们先去西方,把此事处理一下。”
尹绰不经意间侧头一看,却不由得勒停了马匹。
尹素心中奇怪,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尹绰指着他的脸庞,“你的脸……”
丢失了自己,迷乱了人生。
——范无涯
我与镜相依而生,虚实相迭,到头来,我丢失了自己,迷乱了人生。
作为一个资深的职业杀手,阙晚空懂得在杀人之前该做哪些准备。
他先去了王宫外围进行侦查,仔细记住每一处细节,这里将是他得手之后的必经之路,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再抬头望了一眼重重宫殿,心中暗暗可惜,若是可以入内一探,成功的几率将会大上很多。
他调转方向,向外围的民居走去,牢牢记住每一块石子的凸起。这一条路,最大的特色便是由鹅卵石铺就,地面崎岖不平,若在撤离途中在此出了意外,哪怕是最细微的差错也将导致性命的丢失。
经过了这一条路,便是热闹的市集,地面脏乱污秽,残破菜叶与油腻污水遍布,在这里行进需要格外注意。
沿着这一条路可以直达那先前的屋子,阙晚空站在门外静默良久,心中一个比较成熟的刺杀计划渐渐成型。
——
尹素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面部一阵火辣辣地疼痛,双瞳也似灼烧般,仿似下一刻就要爆裂。
他的脸与双眼都已变成了艳烈的赤色,犹如被火烤过一般,尹绰大吃一惊,慌忙出手,为他封住了奇经八脉,“看你全身如火烧,莫非是阿修罗在你体内作怪?”
尹素痛苦地捂住心口,已艰难地不出话来,尹绰见他心口突然一阵肿胀,仿佛要炸开一般,惊骇道:“怎么回事?”
“她要出来了!看准时机,抓住她!”话方完,心口骤然剧疼,一蓬鲜血自心口激射而出,紧接着一道火红身影便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尹素受了重伤,颓然倒地,心口殷红一片。
尹绰扶起尹素,为他输入气息续命,阿修罗缓缓起身,身下也多了一朵火红的赤色莲花。
“你想杀我?你想杀我吗?你休想杀我!”
她恣肆大笑,尽管拥有美艳的面孔,但混合着血与汗水,状若疯癫。见尹素重伤,尹绰无暇他顾,瞅准时机,掉头就跑。
尹素再次吐出一口鲜血,语气更见虚弱,“为何不拦住她?”
“拦她何用,都是意,何苦强求。”
尹素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
——
夜,来临。
大内王宫,华灯初上。
在暗的角落里,刺客悄然潜伏。
之所以选择在今日进京,并且在今日刺杀,是因为今是个特殊的日子。
寒食节。
在这一日,举国禁火,连大内王宫也不例外,此时除了黯淡的灯笼还在微弱地照明外,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之郑
过了亥时,宫内会生起明火,由申新官将火分发各大王公士官府上,这便寓意着新年伊始,焕然一新。
在这难得的一个夜里,阙晚空要潜入大内王宫,刺杀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朝统治者。
临动手之前,阙晚空不禁再一次生疑,诸葛韫要杀掉帝君,动机是什么?诸葛韫背靠南方士子集团,掌控朝堂,帝君要杀她,自然有理由,可掉过头来反向刺杀,除了下大乱,没有另一个结局。
远处,传来一声悠扬浩邈的钟声。
酉戌相交,正是宫内最为忙碌的时辰,各宫人忙着置办宴席,并且开始生火。
阙晚空纵身跃入宫闱,隐身在暗影之中,静静接近了那位大人物的书房。
房中光影昏黄,隐约间可看到有人影晃动,昨日与诸葛韫的一番交谈此时在耳畔回响……
“明日寒食,酉戌相交之时,他会在书房等你,届时守卫会被撤走,方便你行事。届时一场假死戏码就会上演,宫内有我的亲信,在你们离开之后,他会负责封锁一切消息,直到再次回来的那一。”
……
周遭果然没了守卫,阙晚空接近那书房,在房外叩响了门。
“请进!”
阙晚空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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