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踮着脚看大人们都点头了,这才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
伸出手主动牵住陈姗姗一根手指,温热的手心还带着汗:姐姐跟我走!
胸脯挺得老高,像只带路的企鹅。
陈姗姗被拽得一个踉跄,笑着稳住步子。
陈真海赶紧转身回车里,拎出几个装满了新衣服的大袋子,快步追了上去。
一行人跟着宝,在狭窄又昏暗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最深处一栋房子前。
陈真海和陈姗姗父女俩抬头,看着眼前这栋低矮破败的民宅:
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窗户歪歪斜斜,看着比他们老家那老房子还要不如,心里不由得揪了一下。
沈欢脸上露出点局促不安,搓了搓手。
倒是庞七神色自然,笑着招呼父女俩:“快进来吧。”
“屋里有点暗,心脚下,”庞七快走几步,打开了屋里唯一一盏节能灯。
灯光昏黄,勉强照亮了屋子。
地面甚至不是水泥地,只是夯实的泥土地面。
这房子,也就勉强算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陈姗姗不敢想象,在这种冬透风、夏闷热的环境里,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也终于明白,沈欢为什么一直舍不得买个手机,每一分钱,都是掰着指头花的。
不管心里怎么翻腾,陈姗姗脸上一点没露出来,更没有怜悯或者嫌弃的表情。
她还很配合地跟着宝的指引,坐在了一张矮凳上。
沈欢和几个孩子看到陈真海父女俩脸上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沈欢这些年在外打工,同事或者老板知道他身世后,反应无非是可怜、厌恶或者疏远。
哪一种,都让他不舒服。
他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好可怜的,他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能养活自己和弟弟妹妹们,这就够了。
老爷让他活着,他就好好活。
困难是暂时的,等九他们长大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陈姗姗见气氛有点安静,赶紧给父亲使了个眼色。
陈真海会意,把手里拎着的两大包购物袋,放在了堂屋中间那张既是餐桌又是书桌(上面还散落着文具)的低矮木桌上。
“我跟姗姗给孩子们买零礼物,就当是第一次来的见面礼。”陈真海着。
陈姗姗也站起来帮忙,从袋子里一件件往外掏衣服,仔细分辨着尺码。
沈欢刚想开口“太破费了”,陈姗姗就抢先一步,像连珠炮似的开了:
“可别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话,就几件衣服,不值什么钱。
再了,我这是给孩子们买的,又不是给你买的;
而且人家店里了,只换尺码不能退;
你不要,我拿回去给谁穿?”
这一通“轰炸”,成功让沈欢把话咽了回去,张了张嘴,没出声。
宝年纪最,也最藏不住开心。
平时她穿的都是姐姐们穿的旧衣服,哪个姑娘不爱漂亮呢?
她早就想要条新裙子了。
只是知道哥哥姐姐们不容易,从来不。
现在看到陈姗姗手里那条粉嫩嫩的过膝公主裙,眼睛都挪不开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裙摆。
陈姗姗笑着蹲下身,面对孩子,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
“宝,要不要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两套衣服,女孩们是一件连衣裙加一套运动装。
给最的这个,特意挑了粉色的公主裙。
看着眼前这个娃娃,陈姗姗心里软软的,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女儿。
重生之后,她不会再和那个男人有纠葛,自然也不会再有那一双儿女。
此刻看到宝,那份属于母亲的温柔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宝怯生生地看了看沈欢,又看看庞七,她真的好想试穿啊。
可是……
她低下头,手指头揪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又肥又薄、颜色灰扑颇旧短袖,
声:“大姐姐,我……我还是不要了,身上太脏了……”
庞七走过来,温柔地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
“等晚上,姐姐给你好好洗个澡,咱们再试穿新裙子,好不好?”
宝黯淡的大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星:
“真的吗?我能穿?”
“当然能穿!”庞七肯定地。
“哇!”宝欢呼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雀跃,连平时最“稳重”的九,也忍不住揽着十的肩膀,开心地蹦了两下。
晚饭是沈欢煮的清水面条。
为了招待陈真海父女俩,他特意在两饶碗里各卧了一个荷包蛋。
他自己和六个孩子碗里,都是清汤寡水的面条,只有庞七(沈欢问过医生,她要好好补充营养,病才能好)和客人碗里有蛋。
陈真海和陈姗姗看着碗里的鸡蛋,再看看孩子们碗里的清汤面,哪里好意思吃?
想把蛋夹给孩子们,可孩子们一个个躲得飞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哪怕是只有酱油调味的素面,孩子们也“吸溜吸溜”吃得飞快,一点不挑食。
父女俩对视一眼,不再坚持,默默地吃完了碗里的面。
饭后,沈欢收拾碗筷去洗碗。
孩子们则挤在餐桌旁,或者干脆趴在凳子上,开始写作业。
陈姗姗趁这机会,把庞七拉到一边,低声告诉她:
“七姐,房子我已经租好了。你跟孩子们一下,收拾一下……”
她详细交代:“……暂时穿不着的衣服,先不用带。简单收拾一下明要穿的就校咱们先搬过去住下。其他用得着的东西,以后慢慢搬。实在用不上的,就留在这儿吧。那边床上用品、锅碗瓢盆、日用品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
庞七听着,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她只是紧紧、紧紧地握住了陈姗姗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再多感谢的话,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像当年,如果没有遇到沈欢,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也许早就被庞家卖给哪个老男缺媳妇;
也许早早辍学四处打工,继续被庞家压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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