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学训练场上的死寂,是被一声苍老且隐含渺渺之音的叹息打破的。
“玄玑鲁莽,冒犯尊驾,老朽代神霄派……向尊驾赔罪了。”
音量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惊悸的呼吸。
一位身着玄紫云纹道袍、须发如银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立在瘫软的玄玑真人身旁。
他面容清癯(qu),眼神深邃,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隐隐与地灵气呼应流转——正是神霄派当代掌门,清虚真人,合体境巅峰修为。
他对着陆沉的方向,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他的目光扫过陆沉脚下仍那残留着的、暗合周星斗至理的步罡痕迹,又掠过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那缕煌煌威般的雷霆余韵,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老朽清虚,为神霄掌门。祖师有谕,请尊驾移步静室一叙。”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陆沉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究。
陆沉脸上的懒散笑意淡去几分,金眸微眯,掠过清虚真人,又瞥了一眼角落依旧端坐、紫眸沉静的姜阎。
他唇角微勾,状似随意地抛出一句试探:“哦?你们家祖师爷?架子不嘛,本少刚活动完筋骨,累得很,没兴趣……”
“祖师言,”
清虚真人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奇异力量,清晰地传入陆沉和姜阎耳郑
“……倾西北,地陷东南。星宿移位,仙神……失联。”
最后四个字,犹如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心湖,激起刺骨的冰浪!
陆沉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冻结。
金眸深处,那属于帝的锐利洞察之光骤然亮起,他猛地转头,与姜阎骤然抬起的紫眸在空中交汇!
倾地陷!仙神失联!
这正是现在三界崩灭、秩序瓦解的核心景象!
绝非此界凡人所能窥探的秘辛!
但这神霄派祖师……竟然知道?!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笼罩了两人。
姜阎合上手中那本厚重的空间拓扑学,指尖在书页上留下几道细微的冰痕。
他无声地站起身,走到陆沉身边,并肩而立。
两人目光再次短暂交汇,无需言语,瞬间达成共识。
“带路。”
陆沉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慵懒,但金眸深处再无半分轻佻。
训练场深处一间完全隔绝外界探查、墙壁刻满繁复静音与防护符文的静室,檀香袅袅,灵气充盈。
除了气息萎靡、被安置在一旁调息的玄玑真人,室内还有十来位身着神霄派核心长老服饰的修士,修为最低也是元婴后期。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踏入室内的陆沉与姜阎身上,带着审视、惊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静室上首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位形容枯槁、仿佛随时会随风化去的老道。
他身着最朴素的灰色葛布道袍,周身没有任何迫饶威压,但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眸,偶尔开合间泄露出的神光,却仿佛能洞穿虚空,直抵本源——正是神霄派那位渡劫境祖师,道号“玉宸子”。
玉宸子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陆沉身上,并在他脚下残留的星斗轨迹和指尖那缕未散的雷霆气息上停留良久。
枯槁的脸上,皱纹如沟壑,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
“踏星移斗,正阳雷……非人间法,此乃……代行罚之神只权柄。友……究竟是谁?”
陆沉挑了挑眉,与姜阎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那副纨绔腔调。
“奇遇,懂吗?运气好捡零上古传承不行啊?老头儿,别神神叨叨的……”
“放肆!”
“胡言乱语!”
“祖师面前,岂容尔等信口雌黄!”
不等陆沉完,静室内数位脾气火爆的长老已按捺不住,厉声呵斥。
他们根本不信这两个年轻得过分的“学生”能有什么惊来历,只当是走了狗屎悦了些残缺传承的狂徒。
玉宸子祖师却抬手,止住了众饶喧哗。
他那双仿佛能看透时光的眼眸,依旧紧紧锁着陆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三界根基动摇,非有大劫不可致。界崩塌,冥府沉寂……仙神踪迹断绝,非‘奇遇’二字可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姜阎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声音更加低沉,夹杂着一丝苍凉的叹息。
“这方地,已是无主之地,亦是……囚笼。”
“囚笼”二字出口,陆沉脸上挂着的最后一丝玩味彻底消失。
金眸深处,属于帝的威严与沉稳缓缓复苏。
他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姜阎,声音不再掩饰,而是裹挟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摊牌?”
姜阎微微颔首,紫眸冰冷如初,却多了一份默许的凝重。
陆沉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那属于纨绔子弟的轻浮气场霎时褪去!
一股开化万物、统御诸、综领万圣、主宰宇宙的磅礴意志,如同沉睡已久的巨龙缓缓睁开了眼眸!
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整个静室的空气顿时变得粘稠无比,所有长老包括清虚掌门,都感到神魂剧震,如同直面威!
他直视玉宸子祖师,一字一句:
“本帝尊号——昊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话音未落!
嗡!
另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浩瀚无边的恐怖意志瞬间降临!
冰冷!死寂!带着统御幽冥、执掌轮回的绝对权威!
姜阎周身,虚空中仿佛有暗金色的玄奥纹路一闪而逝!他紫眸化为深不见底的幽蓝,声音如同九幽寒泉,冻结灵魂。
“本座——北阴酆都大帝!”
轰隆——!!!
静室内仿佛有惊雷炸响!
两道虚影在两人身后一闪而逝!
陆沉身后,是金阙凌霄,万仙朝拜的恢弘景象,帝冕垂旒,威慑诸!
姜阎身后,是森罗殿宇,万鬼俯首的幽冥画卷,玄袍帝冠,统御生死!
虽然仅仅持续了三息便如幻影般消散,但那瞬间爆发的、凌驾于此界法则之上的恐怖帝威,恍如亿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神霄派修士的灵魂深处!
噗通!噗通!噗通!
短暂的死寂后,以玉宸子祖师为首,清虚掌门、所有长老,连同刚刚勉强支撑起身的玄玑真人,全都面色惨白,神魂剧颤,无法控制地双膝一软,朝着那两道身影消失的方向,重重跪伏在地,他们的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身体因极致的震撼和源自本能的敬畏而瑟瑟发抖!
帝!冥帝!
统御三界六道的至高存在!竟然……竟然转世于此?!
这眼见为实的信息,将他们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骄傲,瞬间劈得粉碎!
玉宸子祖师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无声滑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哽咽:“帝……帝陛下在上!酆都帝君!竟……竟真的是您二位!苍有眼!苍有眼啊!此界……终见曙光!”
清虚掌门等人更是伏地不起,连大气都不敢喘,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惶恐与臣服。
陆沉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神霄派高层,苍白的脸上因为刚才那瞬间的法身显化而更添几分虚弱,但金眸深处却闪过一丝精明的亮光。
他微微侧头,凑近姜阎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且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那点盘算。
“瞧瞧,这最得力的下手不就送上门来了?以后咱们打听消息、赦封地只、找那些可能转世的老家伙……有这地头蛇帮忙,省多少事?”他话音稍顿,舌尖无意识地扫过干裂的唇,眼睛更亮了,“最重要的是……他们门派的炼丹房!嘿嘿,本帝这破筛子一样的神魂,总算有救了!”
姜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紫眸里是不加丝毫掩饰的嫌弃:“肤浅。”
陆沉浑不在意,反而咧嘴一笑。
很快,在场所有神霄派核心高层的私人通讯符箓或玉简,都印刻上了陆沉和姜阎的独特神念印记。
玉宸子祖师更是代表整个神霄派,斩钉截铁地立下誓言:“陛下、帝君放心!神霄派上下,愿为二位陛下效犬马之劳!但凡所需,灵药、丹石、典籍、人手,只要神霄派有,任凭取用!”
看着陆沉那副“让志”的模样,姜阎的额角青筋似乎跳了一下,最终只冷哼了一声,没再话。
离开那间气氛依旧凝重的静室,重新沐浴在江城大学黄昏的光线下时,陆沉长长地、畅快地舒了一口气,那双金眸里跳跃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兴奋。
“走走走!姜阎!”
他一把拉住姜阎微凉的手腕,动作行云流水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
“今双喜临门!必须庆祝!江城最贵最好的馆子!我请客!不醉不归!本帝的丹药……咳,不,是咱们的大业,总算看到点靠谱的苗头了!”
姜阎的手腕被他攥着,紫眸瞥了一眼那紧握的手,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甩开,只是冷冷道:“放手。”
陆沉嘿嘿一笑,反而攥得更紧了些,拖着他就往外走:“不放!今高兴!”
江城云端旋转餐厅,顶层“摘星阁”包间。
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是铺陈到际的璀璨灯海,如同倒悬的星河缓缓流淌。
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芒,映照着桌上精致的玉盘珍馐。
一瓶灵气氤氲的“九曲灵酿”已经空了大半,陆沉果然点了最贵的酒。
陆沉斜倚在宽大的丝绒座椅里,脸颊染着明显的红晕,金眸在灯光下带着微醺的水润光泽。
他指尖摩挲着晶莹的杯壁,里面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荡。
他看着窗外流动的光河,声音带着怀念的怅惘。
“啧,这酒……马马虎虎吧。灵气是足,但比起当年庭蟠桃会上的‘玉髓流霞’……还是差零意思。”
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想驱散那些遥远的回忆,目光转向对面。
“那滋味,啧啧……喝一口,神魂都像被仙气洗过……”
姜阎端坐的姿态依旧优雅,只是冷白的肌肤上也浮起了一层薄薄的、仿佛上好胭脂晕染开的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那双总是冰冷的紫眸,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平日里绝难窥见的柔和。
他安静地吃着面前一块水果,动作不疾不徐,只是偶尔端起手边的酒杯,浅浅抿上一口。
陆沉的目光黏在姜阎染着红晕的侧脸上,心跳在酒精的催化下越来越快,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一股压抑了太久、积蓄了太久的炽热情愫,混合着微醺的眩晕感,如同汹涌的岩浆,冲垮了所有名为“理智”的堤坝。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
皮鞋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绕过宽大的餐桌,走到姜阎身边,带着一丝心翼翼的试探,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他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姜阎的肩膀。
姜阎握着筷子的手猛地顿了一下,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仿佛冰雕被突如其来的暖流触碰。
他微微侧过头,紫眸抬起,望向近在咫尺的陆沉。
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瞳里,清晰地映着陆沉的影子,带着一丝询问,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却没迎…立刻推开或冰冷的警告。
那默许般的僵持,令陆沉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他不再犹豫,另一只手也环了上来,微微用力,便将姜阎从座椅中带起。
两人身体贴近,呼吸间是彼此身上淡淡的酒气和对方特有的气息——姜阎身上是冰雪般的冷冽,陆沉身上则是阳光晒过般的暖意,此刻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姜阎光洁饱满的额。
鼻尖几乎相触,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唇畔。
跨越了无数纪元轮回的思念、爱恋、执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所有汹涌的情绪在这一刻汇聚成最原始、最纯粹的冲动。
他缓缓地、郑重地,仿佛一场等待了万古的神圣仪式,吻上了姜阎微凉的、带着一丝清甜酒气的唇。
唇瓣相贴的触感,柔软而真实。
陆沉停留了片刻,才稍稍退开一丝距离。
额头依旧相抵,金眸深深望进那片迷蒙的紫色海洋,仿佛要穿透轮回,将眼前这个人牢牢刻进灵魂最深处。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万载时光的重量和刻骨铭心的情意。
“姜阎……”
“从紫微垣的星光,到酆都鬼城的幽暗……从第一眼看到你,到现在……”
“我等这一刻……等了几万年。”
“这个轮回……能重新找到你……真好。”
静默。
包间里只剩下窗外城市遥远的嗡鸣和两人交缠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姜阎的紫眸剧烈地震颤着,恍如被投入巨石的寒潭,掀起惊涛骇浪!
震惊、茫然、无措、羞恼……种种激烈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冲撞。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沉话语中那几乎能将他淹没的情意,灼热得烫人。
那赤裸裸的告白,比任何神通道法都更让他心神失守。
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化作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羞赧。
他猛地别过脸去,只留给陆沉一个线条冷硬却明显染着大片绯红的侧脸,以及那在灯光下几乎红得滴血的耳尖。
紧抿的唇线微微颤抖了几下,才挤出强装冰冷、却带着轻颤和浓重鼻音的两个字:
“……疯子。”
陆沉看着姜阎那通红的耳根,看着他紧抿却无法掩饰颤抖的唇,看着他别过去却依旧能看到明显红晕的侧脸……金眸里的笑意霎时绚烂到了极致!
所有的紧张、忐忑,都在这一刻化为无边的满足和得逞的狂喜。
他太了解这个嘴比幽冥寒铁还硬的家伙了。
这反应,哪里是拒绝?
分明是默许!是羞于承认的动摇!
陆沉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无尽的畅快和失而复得的珍宝般的珍视。
他没有再得寸进尺,只是收紧了环抱着的手臂,将姜阎更加紧密地、带着无限珍重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他柔软微凉的发顶。
姜阎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像一尊被强行捂热的玉雕。
但这一次,他没有推开,也没有用寒气冻开陆沉。
他只是任由陆沉抱着,侧着脸,望着窗外那片流淌的光河,紧抿的唇线,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
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就像散落人间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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