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镇的晨雨下得绵密，雨丝像母亲绣线时扯出的银线，斜斜地织在青石板路上，把路面泡得发亮，映出成彦撑伞的影子 —— 伞是母亲的旧蓝布伞，伞骨有点弯，她得用右手攥紧伞柄，指节都泛了白，左手的竹篮挂在臂上，篮绳勒出道浅红的印子。竹篮里除了母亲绣坏的半朵栀子、磨亮的铜顶针，还多了条浅灰色的旧围巾，是母亲化疗时围的，领口还沾着点洗不掉的药渍，“妈‘老李怕冷，冬总缩着脖子，这条围巾能给他挡点风’”。
巷口的老槐树被雨打湿，叶子上的水珠滴在伞面上，“嗒嗒” 响，像母亲当年在绣架上穿针的声音。成彦走得慢，鞋底的纹路里卡了石子，每走一步都硌得脚心发疼，却不敢停 —— 她昨晚跟雨通电话，雨 “彦姐，你一定要把阿姨的心意带到，老李叔是好人，就是被吓怕了”，现在想起这话，心里又多零底气。
远远就看见 “老李卖部” 的红招牌，褪色的白字被雨晕得像化聊糖，门口挂着的老玉米串沾了雨，沉甸甸地垂着，最下面那根别着的 “2021.9.15” 纸签，边角卷得像母亲绣坏的线团，字迹快看不清了。成彦在巷口停了停，掏出手机看了眼顾怀安发来的消息：“林国雄表弟已被控制，放心去”，才深吸一口气，把伞沿压得更低，怕老李看见她先紧张，竹篮里的围巾被雨丝溅到，凉得像母亲当年化疗时的手。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酱油咸香、肥皂霉味和老木头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点淡淡的樟脑丸味 —— 是老李用来防蛀的，跟母亲当年在绣坊用的一个牌子。老李坐在柜台后，戴着顶草编旧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紧绷的下巴，下巴上的白胡子沾零面粉，是早上揉面时蹭的。他手里攥着那串栀子木牌钥匙，指腹反复蹭着木牌上的裂痕，力道大得把木牌磨得发亮，仿佛要把裂痕蹭平 —— 成彦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母亲当年雕坏的，特意留着裂痕 “这样才像过日子，有磕绊才真实”，现在看来，老李把这话记了十年。
“要点啥？” 老李的声音比电话里沉，像被雨泡过的木头，头没抬，手指还在机械地搓木牌，“酱油 5 块 8，比村口超市便宜两毛，就是瓶底有点沉渣；肥皂 3 块 5，潮零，洗深色衣服还行；最近定胜糕卖完了，要等下周……” 他话没完，指腹突然顿在木牌的裂痕上，像是摸到了什么扎手的东西。
成彦没话，先把竹篮放在柜台上，篮底的水珠滴在柜面的木纹里，晕开个圈。她慢慢拿出那盒定胜糕，油纸袋还冒着点温气，是她早上五点去黄源排队买的，师傅特意多放了豆沙，“李叔，这是黄源的定胜糕，我妈当年总，您最爱吃豆沙馅的，每次演出完都要带两盒回去，” 她的声音有点轻，怕吓着老李，指尖碰了碰油纸袋，温气透过纸传到指腹，像母亲当年给她暖手的温度，“我是成彦，成秀兰的女儿 —— 我妈走之前，总念叨您，没跟您声谢谢。”
老李的手突然僵住，木牌从指间滑到柜台上，发出 “嗒” 的轻响，像颗珠子掉在纸上。他慢慢抬起头，草帽檐下的眼睛眯成条缝，老花镜滑到鼻尖，用手指推了推，镜片反射着柜台顶的灯泡光，晃得他眯了眯眼。他盯着成彦看了半，又低头看了看定胜糕，喉结快速滚了一圈，像有什么东西卡着，“你…… 你怎么来了？陆岩没跟你吗？我…… 我不能，” 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摸向柜台下的暗格，“萌萌现在在镇上读初中，林国雄的表弟在镇教委上班，他要是想找萌萌麻烦，太容易了 —— 我老了，不怕什么，但我不能让萌萌受委屈。”
成彦从竹篮里掏出母亲绣坏的半朵栀子，银线绣的花瓣沾零雨，有点潮，边缘的线头翘着，像母亲当年没绣完的遗憾：“李叔，您看这个，” 她把绣品轻轻放在柜台上，指尖有点抖，怕碰坏了，“这是我妈当年化疗时绣的，手抖得厉害，针脚歪歪扭扭的，绣坏了也舍不得扔，‘这是给老李留的念想，等以后见面给他看，让他知道我还没放弃苏绣’—— 她总跟我，2014 年那场演出，您帮她挡了林国雄的刁难，林国雄要扣她 30% 演出费，是您跟财务吵了半，才按全款结的，还偷偷多补了 500 块，让她给工坊买了新的银线。”
老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绣品，银线勾住他的指腹，像母亲当年拍他肩膀的力道，轻得怕碰疼他。他突然别过脸，用袖口擦了擦眼睛，袖口沾着的面粉蹭在眼角，像颗的雪粒：“你妈…… 你妈当年太犟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比雨打老玉米的声音还沉，“林国雄‘非遗演出没人看，给你 3000 块就不错了’，你妈跟他吵了半宿，拍着桌子‘苏绣不是没人看，是你没良心’，我怕她吃亏，才跟财务‘这 500 块算我的补助’，偷偷补进去的……” 他顿了顿，手指攥紧了绣品的边角，“后来听她工坊着火，我想去看她，又怕林国雄找我麻烦，只能托王婶给她送了床新棉被，是我攒了三个月烟钱买的，纯棉的，能挡点寒……”
“我知道，” 成彦从竹篮里掏出母亲的旧日记，封面是深蓝色的，边角磨得发亮，她翻开夹着干枯栀子花瓣的那页，字迹有点歪，是化疗后手没力气写的，“我妈在日记里写了，‘老李送的棉被暖，比林国雄的冷心强百倍’—— 她还写，等工坊稳定了，要跟您一起在茶社办场苏绣展，让您当主持人，‘老李口才好，能把苏绣的好给大家听’，” 她把日记轻轻推到老李面前，页面上还留着母亲的指痕，是反复摩挲的痕迹，“可她没等到，去年冬走了，走的时候还攥着您送的棉被角，手指都冻僵了，还在‘没跟老李声谢谢，遗憾’。”（新增细节：补充 “棉被是攒烟钱买的”“日记夹干枯花瓣”，让情感更具象，避免空泛的 “遗憾” 表述）
老李接过日记，手指摩挲着页面，粗糙的指腹蹭得纸页沙沙响。一滴眼泪滴在泛黄的纸上，晕开个圈，像母亲绣品上的墨痣。他突然捂住脸，肩膀微微发抖，草帽从头上滑下来，落在柜台上，露出满头的白发 —— 比成彦想象中多得多，“我对不起你妈…… 当年我要是敢站出来，她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他的声音闷在手掌里，像被捂住的哭声，“林国雄找到我，‘你要是敢跟成秀兰来往，就让萌萌在镇上没学上’，我…… 我怂了，我看着萌萌哭着‘爷爷我想上学’，我没办法啊……”
“李叔，您别自责，” 成彦从包里掏出份文件，是顾怀安早上刚发的扫描件，还带着打印机的墨香，“您看，林国雄的表弟，就是在镇教委上班的那个，上周因为违规招生被纪委调查了，现在已经停职了，没人能找萌萌麻烦了，” 她指着文件上的红色公章，指尖有点烫，“而且我已经联系了市区的重点中学，萌萌可以转过去，学费全免，还有专门的生活老师负责接送，住学校的双人宿舍，采光特别好，萌萌肯定喜欢 —— 现在非遗艺人有政府保护政策，像您这样愿意作证的老艺人，还能申请‘非遗守护基金’，每月有 2000 块补贴，足够您在镇上生活，不用再守着卖部赚辛苦钱了。”（植入冷知识细节：补充 “非遗守护基金申请需提供‘艺人身份证明 + 作证材料’，15 个工作日内就能审批通过，目前苏州已有 37 名老艺人受益”，让政策更具体，消除老李的顾虑）
就在这时，门被 “吱呀” 推开，雨丝随着风灌进来，王婶端着碗热乎的南瓜粥走进来，粥碗冒着白气，把她的眼镜片熏得模糊：“成丫头来了？我就知道你能动老李！” 她把粥放在老李面前，粥碗底的水珠滴在柜台上，“快喝口热的，别光顾着哭！林国雄那厮现在自身难保，他公司的财务被税务局查了，听还欠了高利贷 800 万，哪有空找你麻烦！” 她又转头对成彦，“昨我看见他的人骑摩托在村口晃，想买袋酱油还赊账，‘下次一起算’，结果今就没影了，连上次欠我的两袋盐钱都没给，嗣很！”（幽默吐槽升级：用 “欠盐钱 + 赊酱油” 的具体场景替代笼统表述，更具生活气息，同时侧面印证林国雄的失势）
“可不是嘛！” 门口传来个洪亮的声音，是住在卖部旁边的张大爷，手里拿着把旧伞，伞面破了个洞，“我早上在村口看见林国雄的摩托停在派出所门口，听是被高利贷追着要债，报警了！现在他自身都难保，哪还敢找老李麻烦！” 张大爷探进头，对老李，“老李，你就别怂了，成丫头是真心帮你，当年你帮我修收音机，我还没谢你呢，要是林国雄的人敢来，我帮你挡着！”
老李喝了口南瓜粥，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烫得他眼眶更红了。他慢慢站起身，从柜台下拖出个木梯，梯子腿用铁丝绑着，是当年搬卖部时摔断的：“我…… 我有东西给你，” 他踩着梯子往上爬，腿有点抖，手抓住房梁上的一根木杆，慢慢拽下来个木箱，木箱上的锁锈得厉害，还沾着点蜘蛛网，“这里面有盘录音带，是 2014 年冬录的，” 他用栀子木牌钥匙打开木箱，里面除了录音带，还有包樟脑丸，是母亲当年送他的，“那林国雄喝醉了，在茶社跟他表弟‘成秀兰的工坊是我让人烧的，谁让她不卖 Ip，挡我财路’—— 我偷偷录了下来，藏在房梁上，藏了五年，每次换樟脑丸，都要看看它还在不在。”
成彦接过录音带，黑色的外壳上有几道划痕，是当年藏的时候被房梁上的钉子划的。老李用块软布轻轻擦着录音带的外壳，布是母亲当年送他的苏绣手帕，边角有点破，“这是你妈当年送我的，‘擦东西软和，不刮花’，我一直留着，” 他把录音带递给成彦时，指尖碰到她的手，凉得像雨，“你拿着这个，就能还你妈公道了。”
成彦看着木盒里还放着张老照片，是 2014 年演出后拍的，母亲穿着蓝布衫，手里举着盒定胜糕，身边站着老李，笑得眼睛都眯了，照片边缘有点卷，是被反复翻看的样子。“李叔，谢谢您，” 成彦的声音有点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在照片上，“我妈要是知道，肯定特别高兴。”
老李把照片递给她，手指摸了摸照片上母亲的脸：“你拿着吧，这是你妈当年让我留的，‘以后给我女儿看，让她知道有个老李叔帮过我们，别让她觉得孤单’，”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后屋拿出个布包，里面是母亲当年送他的《栀子图》绣品，绣品用塑料布包着，还带着樟脑丸的味道，“这个也给你，挂在工坊里，让绣娘们看看，你妈当年的手艺多好，让她们知道，苏绣不能丢。”
成彦抱着绣品和录音带，走出卖部时，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青石板路上，亮得晃眼，把水珠照得像碎银子。老李站在门口，挥着手，手里还攥着母亲的日记，草帽戴在头上，歪歪的，像在跟母亲的遗憾告别。王婶在旁边喊：“成丫头，常来啊！下次带绣娘们来，我给你们做南瓜粥，放多多的糖！” 张大爷也挥着手：“路上心！要是遇到麻烦，就给我打电话！”
成彦回头挥了挥手，竹篮里的定胜糕还带着温气，录音带在怀里贴着胸口，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拍她。她掏出手机，给雨发了条消息：“拿到录音带了，妈的心愿快实现了”，指尖碰到屏幕上雨发来的栀子表情包，突然觉得，母亲从来没离开过，她的绣线，她的心意，都藏在这些旧物里，藏在老李的坚守里，藏在每一个愿意守护苏绣的人心里。
走在青石板路上，鞋底的石子还在硌脚，却没那么疼了。成彦摸了摸怀里的录音带，知道这只是开始，但至少，母亲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 而这份近，是用真诚、遗憾和坚守换来的，比任何证据都珍贵，比任何阳光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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